沈野,完了,是我连累了他。
而我,也完了。
当晚江寻把我拽进车里连夜包车往回赶。
10
第二天夜里我们终于回到了别墅。
一路上我昏昏沉沉,意识模糊,是江寻把我抱回花房的。
深夜,我发起高烧,39°4。
姜寻坐在床边,用酒精替我擦身,动作温柔得像在擦一件瓷器。
我烧得糊涂,抓住他手,哭喊:放了他,我求你……
他任我抓,指腹擦过我眼泪,声音低哑:放了他,你好跟他一起飞,我舍不得,妈妈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咬牙,一字一顿:我恨你。
他俯身,吻我额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恨吧,比爱好,至少不会忘。
那一瞬,我听见自己心脏——
咚、咚、咚——
像被钉进棺材的钉子,一根,一根。
高烧退了,我左耳开始耳鸣,像有一万只蜜蜂在颅内振翅。
医生来检查,说:耳膜受损,可能是情绪过激。
我没说话。
夜里,我偷偷起床,走进花房,黑色曼陀罗已经完全枯萎,像一具干尸。
我折下它,放进榨汁机,加水,打碎——
黑色汁液在玻璃壶里旋转,像小型黑洞。
我倒一杯,端进卧室,姜寻睡着,眉头微蹙。
我爬上床,跨坐他腰际,把杯口抵到他唇边——
他睁眼,目光清明,显然没睡着。
喝吗我问。
他看我,没问是什么,就着我的手,一口一口喝完。
最后一口,他握住我手腕,把我拉下,吻住我,把汁液渡回来。
苦味在口腔炸开,像生石灰,又像火药。
我退开,抬手擦嘴,笑:味道如何
像你,他指腹擦过我唇角,苦得让我上瘾。
我低头,把额头抵在他肩窝,声音轻得像叹息:
哥,我们一起死吧。
他抱紧我,声音沙哑:好,但得先让我爱你。
那一夜,我们像两艘沉船,在彼此身上撞碎,又重组。
天亮时,我睁眼,看见他枕着我手臂,睫毛还湿。
我抬手,轻轻描他轮廓,像描一张死刑判决书。
然后,我起身,走进浴室,反锁门,打开笔记本,新建文档:
遗书·02
哥,我杀不死你,只能杀我自己。
11
次日,我提出想回别墅,拿一些写作资料。
姜寻看我,目光审视:我陪你。
我点头,笑:好啊。
趁他换衣之际我从枯萎的曼陀罗根部,挖出一个塑封袋——
里面是我藏了很久的,沈野的
demo
光盘,还有一张
b
超单。
我怀孕
8
周,胎儿已有心跳。
我把
b
超单对折,再对折,直到变成指甲盖大小,塞进光盘中心圆孔。
我们走出了花房,来到别墅大门,阳光洒在我身上,我抬头眺望天空,好久好久没有仔细打量天上的云朵了。
他接了个电话,好似生意上的事。
我走大厅,上楼,推开姜寻卧室,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瓶新药,亨廷顿舞蹈症专用,
我把它倒进马桶,冲水,看着漩涡吞没白色药片,像吞掉一个未出生的未来,我把安眠药放进了瓶子里。
我褪去宽大的裙子,换了身我最爱的衣服。
转身,却看见姜寻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我小腹,声音低哑:
晚晚,你怀孕了他试探的问。
我点头,没否认。
他走进来,蹲下身,额头抵在我腹部,声音颤抖:留下它,我求你。
我抬手,插进他发间,轻轻摇头,太晚了。
我低头,吻他发顶,声音温柔得像刀:好啊。
我冷笑,眼神平静。
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待他睡熟后,我试着推了推他,他没反应。
我便取出藏好的绳梯,几经尝试终于挂在了通风窗口的挂钩上。
没爬几步。
你干什么晚晚,你疯了。
我被姜寻的声音一惊,手一把抓空,整个身体不受控掉了下来。
啊……一声痛苦的叫声,在花房回荡。
我仰面砸在江寻的身体上。
肚子一阵痛感袭来,我渐渐失去意识。
12,
醒来时,我已躺在医院,宝宝还在,江寻趴在我身边睡得很沉。
我看了看周围没人,我避开了护士,独自爬上了住院部25层,风像刀子,把我的病号服割得猎猎作响。
我低头,看见姜寻,他仰头喊我名字,声音撕裂:
姜晚——!
我冲他笑,眼泪被风吹成盐粒。
然后,我抬起手,把
b
超单高高举起——
白色纸片瞬间被风卷走,像一只断翅的鸟。
看着天上的云朵,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我闭眼,往前一步——
身体失重,心脏却第一次,不再疼。
最后一秒,我听见自己说:
哥,下辈子,别再相见。
我跳楼未遂。
最后一秒,姜寻冲上天台,抓住我脚踝——
我悬在高空,风像刀子,一下一下割开我病号服。
他半个身体探出护栏,手臂青筋暴起,指节勒进我皮肉。
姜晚!你敢死,我就敢跳!
他喊得嘶哑,眼泪砸在我脸上,烫出小洞。
我仰头,看见他瞳孔里倒映的我——
像一面裂开的镜子,每一瓣都在笑。
好啊,一起死。
我说完,猛地一挣——
护栏发出不堪重负的吱音,姜寻身体又滑出十公分。
却在这时,保安冲上来,七手八脚把他拖回去,连带把我拽回天台。
我跌坐在地,后脑勺磕到水泥,嗡的一声——
世界变成黑白默片。
姜寻扑过来,把我按进怀里,手臂勒到我肋骨发响。
晚晚,我认输,他声音抖得不成调,别离开我,求你。
我靠在他肩窝,闻到血腥味——
他手臂被护栏铁皮划开,口子深可见骨,血浸透我半边病号服。
我抬手,沾他血,在自己唇上抹一道:哥,你流血了。
他低头,吻住我,把血渡回来,声音模糊却狠:一起疼,好不好
我闭眼,眼泪滚进嘴角,咸得发苦——
原来连绝望,都有血的味道。
我怀孕11周,胎儿已有心跳。
命真硬!但是你不该来,我不由感叹。
b超单被风卷走,姜寻却派人全城搜索,最后在24公里外的公交站牌顶找回——
皱巴巴一张纸,图像模糊,他却当宝,塑封,挂床头。
我冷眼看他:留不住的。
他低头,额头抵我小腹,声音闷:我命都给你,求你再努力一次。
我指尖插进他发间,轻轻摇头:我的命,只剩三个月。
——千机毒,已深入心脉。
那夜,我偷偷把毒下进他牛奶,剂量足够让一只成年大象心脏停跳。
他却把杯子推回我面前,笑得温柔:晚晚,要一起喝,才有效。
我盯着乳白色液体,忽然笑出声——
笑声越来越大,眼泪砸进杯里,溅起小水花。
我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喝完,然后把空杯倒扣在桌面,推给他:到你了。
他毫不犹豫,仰头喝尽,唇角沾一圈奶沫,像偷吃糖的小孩。
我伸手,替他抹掉,轻声说:哥,下辈子别再遇见我。
他握住我手腕,指腹擦过我脉搏,声音低哑:遇见可以,别再丢下我。
13
沈野死了。
消息来时,我正在花房写稿,电脑跳出推送:
地下乐队主唱沈野,涉嫌吸毒过量,于昨夜抢救无效身亡
配图,他躺在急救床,脸上盖白布,右臂垂下,绷带散开——
像一条被折断的藤蔓。
我盯着屏幕,忽然无法呼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手攥住,越攥越紧。
姜寻走进来,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我肩窝,声音温柔:难过就哭,别憋着。
我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干呕,眼泪倒流进喉咙,苦得发涩。
你做的我问,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我只是让海关查货,他吻我耳后,他自己选的路。
我转身,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脆响,在花房回荡,震落几片曼陀罗枯瓣。
他偏着头,舌尖顶了顶腮,忽然笑:再打,另一边。
我抬手,却被他扣住手腕,反手压到桌面,电脑被扫落,屏幕碎成蛛网。
晚晚,他贴着我耳,声音低得发狠,你打我,我疼,可我更疼你为别人哭。
我挣扎,却被他翻过来,面对面对,他眼底血丝密布,像一张破碎的网。
恨我吧,他说,恨比爱好,至少不会忘。
我抬头,冲他笑,眼泪却滚下来:姜寻,我恨你一辈子。
他低头,吻住我,把恨字吞进去,再渡给我一颗爱,苦得发涩。
我推开他双腿跪在地上我求你,让我送他一程吧!以后我再也不会牵挂他了。
他俯身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沉默一会。
去吧!他转身给管家打电话开门。
司机送我去殡仪馆。
沈野躺在冰棺,脸色苍白,唇角却带着笑,像在做一场不愿醒的梦。
我伸手,抚过他眉骨,轻声说:对不起,我害了你。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我回头——
姜寻站在门口,穿黑色风衣,脸色比冰棺还冷。
人看到了,跟我回家。他说,声音没有温度。
我摇头,往后退,背脊抵到冰棺,寒意透骨。
他上前,打横抱起我,转身往外走,声音低沉:别闹,你脚冷。
我挣扎,却被他塞进车里,空调开到最热,他却裹紧我外套,像怕我碎了。
车子驶出殡仪馆,我回头,看见冰棺被推进焚化炉,门合拢——
一声闷响,像世界被关上一盏灯。
我转头,看姜寻侧脸,路灯在他瞳孔里闪过,像两簇冷火。
哥,我轻声说,你会下地狱的。
他握着方向盘,指腹敲了敲,声音平静:我早就在地狱,只是拉你一起。
千机毒发作,我开始咳血。
第一次,是在浴室,我刷牙,吐出一口粉色泡沫,像樱花瓣。
姜寻冲进来,捏住我下巴,指腹擦过我唇角,脸色苍白:怎么回事
我笑,把血抹他衬衫领口,声音轻快:哥,我快死了。
他打横抱起我,冲下楼,车子飙到180,连闯三个红灯。
医院检查,医生皱眉:孕妇不能用药,只能保守治疗。
我躺在病床上,看他蹲在床边,额头抵我手心,声音哽咽:晚晚,坚持住。
我抬手,插进他发间,轻轻摇头:太晚了。
那天起,他每晚抱着我睡,手放在我小腹,像守着一颗随时会炸的雷。
我半夜咳醒,血溅他睡衣,他却不躲,用袖子替我擦,声音低哑:没事,我在。
我闭眼,眼泪滚进鬓角,咸得发苦——
原来连死亡,都有人陪。
14
许荔找上门,穿白色婚纱,手里拎着头纱,冲我笑得温柔:我要嫁给你哥。
我靠在沙发,腹部微隆,脸色苍白,声音却平静:恭喜。
她走近,弯腰,贴着我耳,声音低得发狠:你肚子里的野种,不会活。
我抬眼,看她瞳孔,里面映出我倒影——
像一张被撕碎的脸。
我笑了,轻声说:那就看谁先死。
婚礼前夜,我约她到天台,手里拎一瓶香槟,声音轻快:提前庆祝。
她穿红色礼服,像一簇火,站在护栏边,冲我举杯:姜晚,你输了。
我点头,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我伸手,推她下去。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像流星坠地。
我低头,看见她摔在草坪,身体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像一朵怒放曼陀罗。
我转身,却看见姜寻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瞳孔里映出我倒影——
像一张终于完整的脸。
我杀的。我说,声音平静。
他走过来,把我按进怀里,声音低哑:我知道。
我抬头,冲他笑,眼泪却滚下来:哥,我替你坐牢,好不好
他摇头,指腹擦过我眼泪,声音温柔:不好,我要你活着。
那一瞬,我听见自己心脏——
咚、咚、咚——
像被钉进棺材的钉子,最后一根。
婚礼取消,许荔死亡被定性为酒后失足,姜家压下所有新闻。
我怀孕16周,肚子微隆,却更瘦,锁骨凹陷能盛下一枚硬币。
夜里,我穿大红嫁衣,站在花房中央,手里握一把手术刀——
刀尖对准自己心口。
姜寻冲进来,脸色苍白,声音发颤:晚晚,放下刀。
我摇头,冲他笑,眼泪滚下来:哥,我把自己还抵给你。
说完,我往前一步——
刀尖没入胸口,血珠溅在曼陀罗叶子上,红得发黑。
他扑过来,跪在地上,手接住我血,声音撕裂:为什么!
我靠在他肩窝,轻声说:因为,我舍不得你死,所以我死
那一瞬,他抱紧我,眼泪砸在我唇角,烫得发苦——
原来连死亡,都能被深爱。
抢救及时,我捡回一条命,孩子却没了。
手术签字时,姜寻手抖得写不完名字,最后一笔划破纸,像一道伤口。
我醒来,看见他坐在床边,额头抵我手心,声音哽咽:晚晚,我们还会有的。
我抬手,插进他发间,轻轻摇头:不会了。
那天起,他每晚抱着我睡,却再不敢碰我,像怕一碰就碎。
我半夜醒来,看见他蹲在阳台,烧那张b超单,火光映他脸,像一张流泪的修罗。
我轻声说:哥,你烧的是我们的孩子。
他回头,冲我笑,眼泪却滚下来:我知道。
15
出院那天,我穿白色连衣裙,站在花房,看黑色曼陀罗被连根拔起,扔进粉碎机。
姜寻站在我身后,声音低哑:花房拆了,以后你和我住主卧。
我点头,转身,伸手抱住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哥,给我自由了
他僵住,良久,点头:嗯,但得先等我办完最后一件事。
我抬眼,看他瞳孔,里面映出我倒影——
像一张终于完整的脸。
什么事我问。
他低头,吻我发顶,声音温柔:这是秘密。
我笑了,眼泪滚进嘴角,咸得发苦。
我迎来25岁生日。
凌晨零点,姜寻端着一只小小蛋糕进门,烛光只有一根。
许个愿。他说。
我闭眼,心里默念——
让我死。
睁眼,吹灭。
他低头,吻我发顶,声音低哑:愿望说出来,才灵。
我笑:那你也听不见了。
蛋糕他没切,放在床头,奶油慢慢塌,像一座融化的雪山。
我睡到凌晨四点,醒来,屋里漆黑,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像一条虚线,把黑夜割成两半。
我赤脚下床,穿过走廊,地板冰凉,却不如我心脏冷。
推开客卧门,姜寻睡着,额头抵枕头,手还保持抱我的姿势——空荡。
我蹲床边,看他睫毛颤,像在做噩梦。
我低头,轻轻吻他唇角,尝到泪水的咸。
哥,再见。
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16
我穿那条大红嫁衣——
胸口绣曼陀罗,血迹早已洗成暗纹。
我上天台,铁门没锁,他故意留的。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衣摆猎猎作响,像一面失败的旗。
五层,我爬上护栏,脚尖探出去.
我抬手,把手术刀扔下去——
银色弧线,瞬间被黑暗吞没。
手机里,我留下最后一段录音,发送给他:
姜寻,我把自己还还给你,你把自由还给我。
倒计时10秒,我张开手臂——
10、9、8……
我想起19岁,他站在楼梯口冲我伸手:欢迎回家。
……3、2、1。
我向前倒。
风在耳边鼓掌,失重像回到子宫。
最后一秒,我看见他冲上天台,伸手,却只抓住我一片衣角。
我落地——
砰。
世界瞬间静音,疼痛像烟花炸开,又迅速熄灭。
黑暗里,我听见自己心跳——
咚。
然后,长久安静。
16
我死后,灵魂没散,悬在半空,看自己的身体——
大红嫁衣铺成一朵畸形的花,血从花蕊慢慢渗出,流向四周。
姜寻冲下来,跪在地上,手悬空,却不敢碰我,像怕一碰就碎。
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嘶哑气流,像被割断声带。
警察赶到,拉起警戒线,闪光灯此起彼伏。
他被人架开,却死死攥着我一片衣角,指节泛白,像攥着最后信仰。
血浸透他西装裤膝,他低头,把那片衣角按在自己心口,声音终于冲破喉咙——
姜晚——!
像狼嚎,又像婴儿初生,哭到干呕。
我飘在半空,伸手想替他擦泪,手指却穿过他脸颊,带起一阵风。
他忽然抬头,看向我的方向,瞳孔里映出空白,却像看见我。
等我。他用口型说。
我点头,眼泪倒流回胸腔,咸得发苦——
原来灵魂,也会疼。
葬礼极简,只有他一人。
他把我骨灰盒抱回家,放在花房旧址——
那里已改成暗室,四壁贴满我照片,从19岁到25岁,像一座私人纪念馆。
他每晚抱着骨灰盒睡,盒面冰凉,他却笑:晚晚,你终于不会跑了。
夜里,他打开我手机,播放最后那段录音,声音调到最大——
我把自己抵给你……
循环到天亮,直到扬声器破音,变成尖锐电流,像垂死尖叫。
他不去律所,不接任何委托,每天只做一件事:
写我名字。
a4纸,黑色签字笔,一页一百遍,一天十页。
写完就烧,灰烬装进玻璃罐,排在书架,像一排小型墓碑。
三个月后,警察上门——
许荔尸体被挖出来,他作为最大嫌疑人,被带走。
他没反抗,伸手,自己戴上手铐,冲警察笑:慢点,别震到我老婆。
他指怀里,骨灰盒。
庭审那天,我飘在法庭上空,看他站在被告席,背影笔直,声音平静:
我杀了许荔,推她下楼,因为她该死。
法官敲锤:理由
他侧头,看向旁听席空着的那个位置——
她害死我老婆。他说。
法庭安静,只有闪光灯咔嚓作响,像一场迟到的暴雨。
最后,他被判无期,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他当庭不上诉,只提出一个要求:
把骨灰盒带进监狱。
被拒。
他点头,没再说话,转身时,却低头吻了吻骨灰盒边缘,声音极轻:
晚晚,等我。
17
入狱第一周,他试图自杀——
用磨尖的牙刷柄,割腕,被狱警发现,救回。
包扎完,他坐在医务室,看窗外月亮,声音沙哑:她没等我。
狱警叹气:好好改造,还能减刑。
他笑,摇头:不减,我要死在里面。
从那以后,他不再自杀,却开始另一种自毁——
拒药,绝食,体重暴跌。
狱警强迫喂食,他张嘴,却把所有食物含在腮帮,回房再吐掉。
一年后,他手开始抖——
亨廷顿舞蹈症,晚期。
拿笔都困难,却坚持写我名字:
每天十遍,用左手,写歪歪斜斜的姜晚,像初学字的孩童。
写满一页,就烧掉,灰烬装进玻璃罐——
罐子排满,他就把最旧的倒进口袋,走路时洒一点,像一条隐形的路标,通往我。
我飘在牢房上空,看他深夜发病——
全身抽搐,从床上滚到地板,头撞水泥,血顺着鬓角流进耳朵。
他却笑,声音断断续续:晚晚……我疼……
我伸手,想抱他,手指却穿过他身体,带起一阵风。
他忽然抬头,看向我的方向,瞳孔扩散,却像看见我:
你来接我了
我点头,眼泪倒流回胸腔:嗯,接你回家。
他笑,眼泪滚进鬓角,混着血,咸得发苦:好,回家。
那一夜,他抱着玻璃罐入睡,罐里是我名字灰烬。
梦里,他轻声喊我:姜晚,别跑。
第二天清晨,狱警发现他没呼吸,手里攥一张烧剩的纸角——
上面歪歪扭扭,只剩一个字:
晚
他死后,狱方联系不到亲属,骨灰被寄往姜家老宅。
管家签收,却转手交给我——
我的骨灰盒,终于等到他。
两盒并排,放在花房旧址,阳光透过破碎玻璃,落在盒面,像一场迟到的日出。
我飘在半空,看风把灰烬吹起,旋转,上升,又落下——
像一场小型沙尘暴,终于尘埃落定。
我低头,把额头抵在他盒面,轻声说:
哥,下辈子别再爱我。
风掠过,卷起灰烬,像回答:
好。
我意识开始消散,像被阳光蒸发的水汽。
最后一秒,我听见自己心跳——
咚。
然后,长久安静。
世界黑下来,像回到子宫。
这一次,没有疼痛,没有风,没有光。
只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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