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寨主寨内,一间打扫干净、铺着崭新被褥的厢房里,林安国洗漱完毕,换上了侄子林怒送来的干净常服。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边塞夜间的寒意。
    林怒安排好一切,又陪着叔父说了会儿话,主要是说些自己在铁血军寨任职,练兵近况等,见林安国面露倦意,便懂事地告退了。
    屋内刚安静下来不久,门被轻轻推开,林婉儿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驱寒汤,略显胆怯地走了进来。
    “爹,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林安国看着女儿,“嗯”了一声,接过汤碗。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
    最终还是林安国先开了口,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古板:“今日宴上,苏大人竟想为秦猛做媒,说的还是他兄长、那位苏大学士的千金。”
    “什么?”林婉儿闻娇躯一震,急切地问道。
    “那爹爹,秦大哥是否答应了?”
    林安国见女儿这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顿时哼了一声,“他倒是识趣,搪塞了过去。”
    林婉儿听到这话,松了口气。
    林安国又哼哼道:“一介武夫,如今倒是成了香饽饽。”
    林婉儿手指绞着衣角,低声道:“秦大哥……他年轻有为,为国建功,有人赏识……也是常理。”
    “常理?”林安国瞥了女儿一眼,“婉儿,你莫要糊涂。即便他如今官拜安北将军,燕北郡团练,成了些气候,终究是武职出身,根基浅薄。
    苏家那是清流门第,联姻之意,不过是政治投资,拉拢这小子,你……你这丫头难道还真想……”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依旧不赞成女儿与秦猛有过深牵扯,尤其是做小为妾室。
    林婉儿抬起头,眼中带着倔强:“爹,女儿没想过高攀什么。只是……只是觉得秦大哥是真心抗虏保民的好官,比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文人强得多!
    女儿在这里,所见所闻,比在郡城深宅大院里真实得多!”
    “你懂什么!”林安国语气加重了些,“边塞险地,今日风光,明日或许就……唉,总之,你一个女儿家,待在这里像什么话!
    过两日,就跟为父回郡城去。瞧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在这儿,连封家书都写得含糊其辞,一心想着见那小子。时间久了,必定惹诽议。”
    若是以前,林安国这般斥责,林婉儿早就委屈地低下头不敢反驳了。
    但此刻,她虽然依旧害怕父亲威严,却鼓起了勇气:“爹,女儿在这里很好!我……我能帮忙照料伤兵,能跟着月娘姐、王婶她们学做事。
    我觉得比在窝在府里整日绣花弹琴充实得多!秦大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雏鸟终究要自己翱翔,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
    再说了,秦大哥,他……他也并未怠慢女儿。”
    看着女儿眼中少见的光彩和坚持,林安国一时语塞。
    他何尝看不出女儿的变化?
    少了些闺阁弱质,多了些生气。他也心知肚明,秦猛如今圣眷正浓,势头强劲,早已非吴下阿蒙。
    京城苏家都来试图联姻,拉拢这个后起之秀。自己先前那套“武夫粗鄙”、“门第之见”的说辞,在现实面前,似乎越来越站不住脚。
    他沉默地喝着已经微凉的汤,心中复杂万分。
    最终,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你且记住,无论如何,为父总是为你好。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林婉儿听出父亲语气中的松动,心中微喜,乖巧地应了一声:“哦,那爹爹也早点安歇。”
    她替父亲整理了下床铺,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林安国独自坐在灯下,望着跳跃的灯火,眉头微蹙。
    女儿的坚持,秦猛的崛起,幽州方面的觊觎,边塞的危局,以及柳城县等地遭遇马匪袭击……
    种种思绪交织,让这个夜晚,注定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