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极殿比往日多了几分喧闹,工部匠人早已在殿外空地上备好耕牛与田垄。
李世民端坐殿门廊下的蟠龙椅中,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李承乾身后那架油光锃亮的曲辕犁上,眼底满是对长子的期许。阳光透过廊柱洒在他明黄色的常服上,更衬得这位帝王此刻心绪颇佳。
“承乾,快让朕瞧瞧你的心血。”李世民扬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放缓的温和。
自早朝后,他便对这改良农具念念不忘,若真能推广开来,今年春耕必能事半功倍,届时太子也能在朝臣面前挣回几分颜面。
李承乾硬着头皮上前,手指紧张地抠着犁柄上精致的缠枝雕花,指节泛白。他脸上强挤出笑容,眼角却控制不住地抽搐:“父皇,此犁此犁轻便省力,转弯灵活,儿臣这就为您演示。”他身后的匠人早已将耕牛套好,牛鼻绳被攥得紧紧的,只待太子一声令下。
可当李承乾握住犁梢扶手时,额头上的汗珠瞬间滚了下来,顺着鬓角滑进衣领。这架仿造的曲辕犁看着与图纸无异,握在手中却格外别扭,犁梢的角度硌得掌心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老农的模样佝偻着腰吆喝赶牛,可耕牛刚迈出两步,犁铧便“咔哒”一声卡在土里,任凭他涨红了脸用力推拉,犁身依旧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李世民眉头瞬间蹙起,原本舒展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早朝时那巴掌大的模型精巧灵动,怎会实物如此笨重?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里的温度降了几分。
李承乾脸颊涨得通红如煮熟的虾子,急得满头大汗,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可能可能是牛不听话!换头牛,换头牛便好了!”他说话时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李世民的眼睛。
匠人连忙牵来另一头壮硕的黄牛,可结果依旧。
曲辕犁在地里东倒西歪,翻出的土块大小不一乱七八糟,甚至在转弯时,曲辕与犁梢连接处发出“咯吱——”的刺耳断裂声。李承乾吓得猛地松手,惊出一身冷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不可能!”李承乾慌了神,连连后退两步。昨日在东宫试演时明明还能勉强拉动,怎会当众出糗?他蹲下身胡乱拨弄着犁身,眼神慌乱却根本看不出问题所在,只能气急败坏地指责:“定是匠人打造时偷工减料!这等劣质货色,如何能演示!”
被点名的匠人“噗通”跪地,脸色煞白如纸,连连磕头:“太子殿下明鉴!小的是按图纸严格打造的啊!每个榫卯都打磨过三遍,绝不敢偷工减料!”
李世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原本温和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他缓缓起身走到犁旁,亲手握住扶手尝试拉动,只觉犁梢震颤得厉害,虎口发麻。他仔细端详着犁身,眉头皱得更紧:“承乾,你说这犁是你亲手设计,那朕问你,这曲辕的弧度为何是三尺而非两尺?犁铧的倾角为何要比直辕犁陡三分?”
李承乾张口结舌,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话语,冷汗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将里面的中衣浸湿一片:“儿臣儿臣是按农书古例设计的具体细节时日已久记不清了”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李世民的眼睛。
“记不清?”李世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早朝时说翻阅百卷农书,亲赴田间考察,如今连基本的设计原理都说不出?”他指着断裂的连接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此处榫卯结构松散,木纹断裂处全无打磨痕迹,显然是仓促赶制的劣质品,这就是你所谓的苦心钻研?”
周围的官员们纷纷低下头,大气不敢出,谁都看得出皇帝陛下已是怒火中烧。长孙无忌站在人群后,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攥着朝笏,指节泛白,心中暗骂李承乾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简直是扶不起的阿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