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太后举办的宫宴,定在了三日后。尽管夏静炎对此嗤之以鼻,但为了凤戏阳“看清牛鬼蛇神”的计划,他还是准了。一时间,沉寂了许久的后宫仿佛被注入了某种诡异的活力,尚宫局和内务府忙得人仰马翻,各宫妃嫔更是铆足了劲准备衣裳首饰,试图在这位几乎已被皇帝“独宠”的皇后和心思难测的太后面前,博得一丝半点的关注或是……生存的空间。
宴会设在御花园中最大的临湖水榭“澄瑞堂”。是夜,华灯初上,琉璃宫灯将水榭内外照得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与湖面的粼粼波光相映成趣。衣着华美的宗室命妇、朝廷重臣的家眷们依序入席,环佩叮当,香风阵阵,表面上是一派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景象。
夏静炎与凤戏阳是最后入场的。当那抹玄色龙袍与凤戏阳一身象征正宫身份的明红凤袍出现在水榭入口时,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带着敬畏、探究、嫉妒,或是更深沉的算计。
夏静炎面色冷峻,目不斜视,只微微侧身,向凤戏阳伸出手。凤戏阳将手轻轻搭在他臂弯,姿态雍容,唇角噙着一抹得体而疏离的浅笑,与他并肩而行。她今日妆容精致,眉眼间的锋芒稍作收敛,更显得端庄大气,那身明红凤袍穿在她身上,没有丝毫违和,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两人行至主位,向早已端坐其上、面色平静无波的景太后行了礼,便在自已的席位上落座。自始至终,夏静炎的手都未曾离开过凤戏阳,那保护的姿态,不而喻。
景太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面上却带着慈和的笑容,说了几句场面话,宣布宴席开始。珍馐美馔如流水般呈上,舞姬们甩着水袖,翩跹起舞。
气氛看似融洽,但暗流已然涌动。
很快,便有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凤戏阳身上,伴随着低低的、仿佛刻意压制的议论。
“听闻前几日,赵静姝和瑜贵人只因在御花园与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便惹得龙颜大怒,连家族都受了牵连……”
“可不是嘛,这后宫……如今可是皇后娘娘一人说了算呢。”
“陛下如此专宠,怕是于礼不合,有违祖制啊……”
“嘘,小声些,不要命了?”
这些议论声不大,却恰好能飘到主位附近。景太后端着茶杯,恍若未闻。夏静炎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底已有寒霜凝聚。
凤戏阳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姿态优雅地用着膳,甚至偶尔还会侧头,与夏静炎低声交谈一两句,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镇定,反而让那些窃窃私语者有些无所适从。
酒过三巡,景太后似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地看向席间一位穿着鹅黄衣裙、气质婉约的少女,笑道:“哀家瞧着,刘尚书家的丫头,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清新可人。听说你琴棋书画俱佳,尤其一手古琴,尽得名师真传。今日难得大家齐聚,不如弹奏一曲,为陛下和皇后助助兴?”
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投向了那位刘小姐。她羞涩地起身,盈盈一拜,声音柔美:“臣女才疏学浅,恐污了陛下、太后和皇后娘娘圣听。”话虽如此,她眼角余光却飞快地扫过夏静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景太后这是明目张胆地开始塞人了。若在平时,夏静炎早就一句“聒噪”顶回去了。但今日,他按捺住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凤戏阳,将决定权交给了她。
凤戏阳放下银箸,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这才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刘小姐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让刘小姐脸上的羞涩渐渐变成了不安。
“刘小姐不必过谦。”凤戏阳开口,声音清越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太后娘娘举荐,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只是……”她话锋微转,语气依旧温和,内容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本宫听闻,刘尚书近日似乎在为江北河道修缮款项之事忧心?陛下日前还同本宫提起,说刘尚书为此事殚精竭虑,甚是辛劳。刘小姐身为嫡女,此刻不在家中为父分忧,反而有闲情逸致入宫献艺……这份孝心,倒是别致。”
她这番话,看似关心臣子,实则四两拨千斤。既点明了刘尚书眼下有求于朝廷(河道款项),又暗讽刘小姐不分轻重,只顾着攀附。更重要的是,她轻描淡写地提及“陛下日前还同本宫提起”,无声地向所有人宣告着她与皇帝关系的亲密无间,以及她对前朝事务并非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