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砂彻底安定的消息传回来,没过十天,夏静炎在朝堂上直接下了旨,命令礼部开始筹备封后大典。旨意下得很快,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景太后那边没什么动静,之前表示过反对的几个老臣也都低着头,一不发。整个皇宫立刻动了起来,打扫、布置、反复演练典礼的步骤,空气里都透着一股紧张的忙碌。
大典那天,天还没亮透,凤戏阳就被宫女叫醒。洗漱,更衣,一层又一层的礼服穿上去,最后是那件玄色底子、用金线绣着凤凰和复杂花纹的祎衣,以及那顶沉得几乎让人脖子发酸的九龙四凤冠。细密的珠帘垂下来,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当象征时辰已到的钟鼓声从太极殿方向传来时,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引礼女官的搀扶下,走出了栖凰宫。
通往太极殿的御道很长,用汉白玉铺成,擦得光亮。道路两边站满了人,文武百官按品级站着,各国使臣也在其中,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宗室勋贵。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已身上,像细密的针。她没有左右张望,眼睛看着前方,一步步往前走。脚下的路很平稳,身上的衣服和头冠沉重无比,压得她必须挺直腰背,不能有丝毫摇晃。
御阶很高,仿佛没有尽头。她一步一步往上走,能听到自已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她走过自已刚重生时,在大殿上撕毁和亲诏书、孤注一掷选择夏静炎的瞬间;走过初入宫廷时,面对下马威和清风馆事件的谨慎周旋;走过与他并肩,整治皇商、应对刺杀、度过冷战的那些日夜;也走过父兄蒙难、夙砂动荡时,那份焦灼无力与最终险中求胜的释然。这条路,仿佛把她来到锦绣后所有的日子都重新走了一遍。
终于,她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停了下来,微微喘息。夏静炎就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穿着同样庄重繁复的十二章纹黑色衮服,头戴垂着玉串的冕旒。隔着晃动的珠帘和他面前微微晃动的玉旒,她看不真切他的眼神,但能感觉到他正看着她。
内侍监躬身上前,手里捧着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纯金铸造的皇后宝玺和用金片制成的册文。夏静炎伸出手,先拿起那方沉甸甸的宝玺,稳稳地放入她摊开的、微微有些汗湿的掌心里。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蜷缩了一下。接着,他又拿起那份金册,同样放在她手上。
他转向广场,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了出去,每一个字都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咨尔夙砂皇女凤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今册封为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钦此。”
他的话音落下,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地跪伏下去,震耳欲聋的朝拜声山呼海啸般涌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一层叠着一层,冲击着耳膜。凤戏阳手里紧紧攥着那冰凉的宝玺和金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透过眼前不断晃动的珠帘,看向身旁的男人。阳光有些刺眼,落在他衮服精致的龙纹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前世的自已,那个在千秋节孤立无援、怀着孩子含恨而终的凤戏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取代。不再是无根的浮萍,不再是需要小心翼翼维持的盟友。她是皇后,是他夏静炎名正顺的妻子。
冗长的典礼流程终于结束。回到栖凰宫,卸下那身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沉重冠服,换上轻便的常服,凤戏阳才觉得活了过来。脖子和肩膀依旧酸涩,但心里却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晚上,夏静炎过来了。他也换下了那身威严的衮服,只穿着一件墨色的常服,看起来少了几分帝王的疏离。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他的手掌宽厚,带着温热的体温。
“累了吧?”他问,声音比白日里在朝堂上温和许多。
凤戏阳摇了摇头,没说话。累是累,但心里更多的是另一种难以喻的感受。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语气很平缓,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从今天起,你就是锦绣名正顺的皇后了。这万里江山,你我共享。日后所有的风雨和担子,也一样,你我共同承担。”
凤戏阳抬起头,看向他。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神却很深,里面映着跳动的烛光,也映着她的影子。她没有犹豫,侧过身,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他身上有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气味,混合着一点墨香,让她觉得无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