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凝固的浓墨,新月清冷的光辉无法穿透栖凰宫庭院里沉重的氛围,只在汉白玉石阶上涂抹出一片惨淡的银白。凤戏阳站在那棵见证过无数宫廷秘辛的梧桐树下,身形在月色中显得异常单薄,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散,然而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支撑着她。
夏静炎来得很快。他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洞下,玄色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锐利地穿透黑暗,落在她身上。他周身依旧笼罩着这几日惯有的冷硬气息,但细微处,那比平日略显急促的步伐,紧绷的下颌线,都泄露了他并非全然平静。她那句“事关生死”的传话,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动了他。
“戏阳,”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刻意维持的平稳,“你执意要见朕,究竟何事?”
凤戏阳没有退缩,她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清澈的眼眸中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焚烧般的坦诚。“阿炎,”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利刃划破寂静,“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荒诞不经,或许惊世骇俗,但每一个字,都是臣妾亲身经历、刻入魂魄的血泪真相。是关于我为何不惜一切也要撕毁婚约,是关于我为何义无反顾选择你,更是关于……我心底,对夏静石这三个字,那蚀骨灼心的恨意,与对失去陛下,那超越死亡的恐惧。”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让她更加清醒。她的目光投向那弯残月,仿佛那是连接两世的通道,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带着穿越时空的惊悸:“陛下,您可愿相信……魂魄重生之事?”
夏静炎瞳孔骤然一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沉凝冰冷,但他依旧没有出声,只是那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我……并非此世之人。”凤戏阳的声音空洞起来,陷入了那血色的回忆漩涡,“或者说,我的灵魂,早已在另一段人生里,死过一次。”
她开始讲述,语速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中剥离,带着淋漓的鲜血。
“那一世,我因边关一面之缘心系夏静石,正好夙砂要和锦绣和亲,便顺理成章嫁入振南王府。夏静石,他虚伪、阴狠,视我如无物,如棋子。我在那一潭死水中,耗尽了所有生机与希望。”她的眼中燃起一簇冰冷的火焰,“后来,我终于看清,也终于忍无可忍。就亲手写了一纸休书,掷于他面前!我,休了他!”
夏静炎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极致的惊诧。女子休夫,闻所未闻!他难以想象,她当时是鼓起了怎样的勇气,又是陷入了何等的绝望。
“而那时,”凤戏阳的声音陡然柔和了一瞬,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痛楚,“是阿炎你如同暗夜中唯一的光,照进了臣妾早已冰封的世界。你不嫌弃我是弃妇之身,你帮我抵挡流蜚语,你教我如何复仇,让我知道,被人珍视,被人深爱,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的泪水无声滑落,与唇边凄美的笑容交织在一起:“后来我……怀了你的骨肉。”
听到“骨肉”二字,夏静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指节泛白。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分辨出这惊天谎的真伪。
然而,凤戏阳接下来的话语,将他瞬间拖入了无间地狱。
“可是……夏静石他恨!”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充满了濒死的恐惧和绝望,“他勾结景太后,利用千秋节,调开了陛下身边的守卫……他发动了宫变!”
她的叙述变得急促而破碎,仿佛正亲身经历着那场屠杀:“他…他带着人杀进了宫闱……你为了保护我,力战不退,可是他恨你入骨,折磨你,你受了重伤,浑身是血,我们被逼入绝境……”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几乎站立不稳,眼神涣散,仿佛正看着无比恐怖的景象:“他夏静石,他踩着你的血走过来……他得意地狂笑……阿炎你……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向他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