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静炎宿在了紫宸殿。
消息像初冬的寒风,瞬间刮遍了皇宫的每个角落。帝后情深,自大婚以来,陛下从未在栖凰宫以外的地方留宿,即便是政务最繁忙彻夜不眠,也定会回去看一眼皇后与皇子公主。这突如其来的分居,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让所有人心头惴惴。
白日里,夏静炎依旧是那个勤政英明的帝王。他雷厉风行地处理着积压的政务,召见北伐有功的将领,论功行赏,与重臣商议如何消化北境新得之地,推行新政。他在朝堂上辞犀利,决策果决,仿佛一切如常。
只是,他不再踏足栖凰宫。
用膳时,御膳房依旧会精心准备两份膳食,一份送往紫宸殿,一份送往栖凰宫。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无论多忙,总要挤时间去栖凰宫,陪着凤戏阳和孩子们一起用一顿饭,听时安咿呀学语,看时悠安静玩耍。
他甚至刻意避免与凤戏阳碰面。若有宫务需要皇后定夺,皆由女官或内侍往来传递。偶尔在宫中甬道远远看见那道熟悉的红色身影,他会立刻转向另一条路,或者加快脚步,留下一个冰冷疏离的背影。
整个皇宫,因为帝后之间的这场无声对峙,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低气压。宫人们行走做事都屏着呼吸,生怕一丝声响就会惊破这脆弱的平静,引来不可预料的风暴。往昔栖凰宫时常传出的笑语欢声,如今也沉寂了下去。
凤戏阳独自坐在栖凰宫温暖如春的内殿里,却感觉比外面呼啸的寒风更冷。她看着窗外凋零的枯枝,心也如同那枝桠,空落落的。她试过主动去找他。在他下朝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他却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不足一瞬,便漠然移开,道一句“皇后若无要事,朕还有政务”,便擦肩而过。她也曾让挽月送去她亲手炖的汤羹,得到的回复永远是“陛下正在忙,心意领了”,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他把她彻底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这比直接的怒火更让她难受。怒火至少意味着他在意,有情绪。而此刻这种全方位的、彻底的忽视,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割锯,不见血,却痛彻心扉。
她无数次在心底组织语,想要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大声告诉他那场噩梦的真相,告诉他前世夏静石带给她的屈辱和痛苦,告诉他她对他刻骨铭心的爱恋与依赖。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比苍白无力。如何开口?说自已是重生而来?说那梦里混杂了前世的惨痛,才让她在极致的恐惧中可能吐露了那个名字的音节?他会信吗?还是会觉得这是她为了开脱而编造的更加荒诞的谎?
“解释……”她对着冰冷的空气苦笑,“连信任都没有了,解释又有何用?”她凤戏阳何曾如此卑微过?可面对他,她所有的骄傲和锋芒,都化作了无措的柔软和尖锐的疼痛。
孩子们是最敏感的。
时安似乎察觉到母亲情绪低落,往日里活泼好动的小家伙,变得有些黏人,总是爬到她身边,仰着小脸,用那双酷似夏静炎的黑亮眸子望着她,伸出小手要抱抱。而时悠,那个向来安静文弱的小公主,情绪的变化更为明显。
这日午后,乳母抱着时悠在窗边晒太阳,凤戏阳强打精神,拿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布偶逗她。时悠看着布偶,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却没什么神采,小嘴微微瘪着。凤戏阳心中酸楚,伸手想将她接过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细锐的通报声——是夏静炎来了。他或许是来探望孩子们的,这是他现在唯一会来栖凰宫的理由。
凤戏阳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夏静炎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依旧穿着朝服,显然是刚处理完政事过来。他没有看凤戏阳,目光直接落在乳母怀里的时悠身上。
他走过去,伸出手,声音比对着臣子时温和了无数倍:“悠儿,父皇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