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悠没理会哥哥,继续顺着自已的思路说下去:“还有,通商…他们的商人来,我们的商人去。书里说,西域很远,路上有沙漠,有强盗。如果通了商,我们的商人去了那里,遇到危险怎么办?他们的商人来了,如果我们的人欺负他们,或者他们的人不守我们的规矩,又该怎么办?”
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看向夏静炎:“父皇,接受他们的朝贡,好像不只是收下礼物那么简单。是不是……就像邀请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来家里做客?我们要准备好招待他,也要想好如果他做了我们不喜欢的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办。不然,客人可能会变成麻烦。”
她的话语里没有明确的“接受”或“不接受”,而是层层递进地剖析了接受之后可能衍生出的一系列问题:动机的真伪、双边关系的实质、通商带来的机遇与风险、以及需要建立的规则与秩序。
夏静炎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凤戏阳也微微张开了嘴,连正在吃点心的时安都停下了动作,眨巴着眼睛看着妹妹。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这番见解,出自一个六岁稚童之口,实在太过惊人!她没有局限于“礼物好不好”、“东西新不新奇”的层面,而是本能地触及了外交中最核心的几点:意图判断、风险评估和规则建立。这已不仅仅是聪慧,更是一种近乎天赋的政治直觉和全局视野!
夏静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放下茶杯,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问道:“那依悠儿看,我们该如何判断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又该如何避免可能出现的麻烦呢?”
时悠被父皇如此郑重地询问,小脸微微泛红,她努力组织着语:“可以…可以多问问他们国家的事情?看看他们说的话,和书上记载的一不一样?也可以看看他们带来的礼物,是不是真的代表他们的诚意?至于麻烦……”她想了想,“母后说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是不是可以先定好规矩?比如,商人来了要在哪里做生意,要遵守哪些律法,如果犯了错,要受到什么惩罚……大家都按规矩来,是不是就会少很多麻烦?”
“先定规矩,再行其事。”夏静炎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他猛地看向凤戏阳,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震撼与狂喜。
他们一直知道女儿早慧沉静,却万万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洞见!这番关于“规矩”的论述,看似简单,实则直指治国、外交的精髓!
“好!好一个‘先定规矩’!”夏静炎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欣慰与自豪,“悠儿此,胜过朝堂上许多庸碌之辈!安儿崇尚实力,亦无错处。我锦绣既要有让四方宾服的实力,也要有驾驭四方、订立规则的智慧!如此,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接受乌孙朝贡,但需派遣精明官员详细考察其国情动机,开放有限度的通商,但必须预先颁布严格的《西域商贾管理条例》,明确权责,设立专门机构管理。
凤戏阳将女儿搂进怀里,心中软成一片,轻声赞道:“娘的悠儿,真是长大了。”
时安虽然不太完全明白妹妹的话为什么让父皇母后这么高兴,但他能感受到那种赞赏的氛围,也与有荣焉地挺起了小胸脯。
这场看似寻常的家庭会议,在这冬日温暖的宫室内,为锦绣王朝未来的西域政策,定下了一个清晰而富有远见的基调。而夏时悠那颗蕴含着睿智与仁心的种子,也在这场平等的对话中,汲取了更多的阳光与雨露,悄然勃发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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