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蠢货,也配议论你?”
凤戏阳看着火盆中跳跃的火焰,心中最后一点因这些奏折而起的微末不适,也随着那青烟彻底消散了。她知道的,他一直都是如此。外界风雨再大,他自会为她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将那些恶意的攻击与诋毁,隔绝在外,甚至亲手焚毁。
“不过是些迂腐之,我并未放在心上。”她轻声道,心中暖流淌过。
夏静炎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回那堆奏折上,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他随手又拿起几本,这次并非指责凤戏阳的,而是关于漕运、边贸、官吏考核等具体政务的。
“既然说到了这些‘蠢货’,”他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弧度,将奏折摊开在两人中间,“不妨来看看,这些奏折背后,都站着哪些人,又藏着哪些心思。”
他指着一本请求增加江南漕粮运额的折子:“这是户部侍郎李铭所上。他看似为国计民生,实则其家族在江南掌控大量粮行,漕运额度增加,他李家便能从中牟取更多利益。此人看似中立,实则贪婪,可用,却不可信。”
又点着一本弹劾某边将驭下不严的奏章:“这本来自都察院副都御使赵严。他素来自诩清流,与景氏一党走得颇近。弹劾的这位边将,恰好是前些年因拒绝向景家输送利益而被记恨的。名为纠察,实为党同伐异。”
他娓娓道来,将一本本看似枯燥的奏折,如同抽丝剥茧般,分析其背后的派系归属、利益链条、真实目的与潜在弱点。哪些是景太后的喉舌,哪些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哪些是看似忠直实则别有用心的,哪些又是虽有小瑕却可堪一用的……
凤戏阳起初只是听着,渐渐便入了神。她聪慧,一点即透。夏静炎并非单纯地抱怨或展示权术,他是在借此机会,将锦绣朝堂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一点点摊开在她面前,将那一个个棋子背后的脉络、关系、优劣,清晰地指给她看。
他是在教她,如何透过文字看清人心,如何透过政事洞察格局。他是在无形中,为她日后可能独自面对的风波,打下坚实的基础,武装她的头脑。
“……所以,看奏折,不能只看表面文章。”夏静炎最后总结道,目光落在她若有所思的侧脸上,“要看到执笔之人,看到他身后站着的势力,看到他们真正想要什么。如此,方能不被表象迷惑,做出正确的判断。”
凤戏阳抬起头,迎上他带着引导与考较意味的目光,心中震动。他给予她的,远不止宠爱与庇护,更是这世间最珍贵、最难得的——知识与权谋的传承,是与他并肩俯瞰这江山的视野与能力。
“我明白了,阿炎。”她郑重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
夏静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满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与亲昵:“明白就好。这些琐事听着无趣,日后朕慢慢说与你听。”
窗外,月色悄然爬上枝头,将相依的人影投在窗纸上。
暖阁内,奏折犹在,火盆余温未散,方才的毒舌笑语与深入浅出的权谋剖析,却已悄然化作两人之间更深的默契与羁绊。这并非寻常帝后的相处,而是独属于他们的,在权力漩涡中心,相互扶持、共同成长的“甜蜜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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