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书房,烛火昏黄。
沉水香在兽纹铜炉里寂寂烧着,青灰色的烟雾丝丝缕缕,缠绕升腾,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似真似幻的迷离之中。
苏青山就坐在那一片烟雾之后,身影被模糊了轮廓。
桌上的那盏新沏的碧螺春,正毫无声息地蒸腾着滚烫的白汽,如同一道活动的帘幕,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惊怒、挣扎,或是屈辱——都严严实实地遮挡其后,只留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在雾气后若隐若现。
苏明河局促地立在书桌前,双手紧握成拳,他带回来的消息,他知道,对于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而,不啻于兜头一盆带着冰碴的脏水,是能烙进骨血里的奇耻大辱。
书房里静得可怕,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鼓起残存的勇气,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
“爹,”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无论如何……她,她到底是我们的亲娘,天底下……没有娘会害儿子的。”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虚弱,像风中残烛,却不得不将其作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深吸一口那混合着沉香与茶雾的、令人窒息的空气,几乎是恳求般地,补上了那句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说服的理由:
“为了我们兄弟,为了苏家满门……也为了这份、这份难得送到面前的从龙之功……爹,儿子相信,您……能忍下这一时。”
“爹,如今的我们已经是京城的笑话,唯有不世之功能让所有人都不敢笑话我们,所有!”
他的语气隐忍中又带着急切,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苏青山,半响,苏青山才缓缓拉开身前的抽屉,将一块银牌丢在桌前:
“苏家的家底都在这里了。
是成还是败都与为父无关。
你们去吧!”
苏明河眼眶一热,几乎是扑上前,一把将那枚冰凉的银牌紧紧攥在手心。
那沉甸甸的触感,是家底,是未来,更是父亲无声的妥协与支持。
“多谢爹!儿子……儿子定不负所托!”
他声音哽咽,朝着那片朦胧雾气后的身影深深一拜,旋即转身,步履匆忙而坚定,仿佛要将满室的压抑与沉重甩在身后。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哐当”一声合上,隔绝了苏明河远去的脚步声。
书房内,死寂如潮水般重新漫了上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
“人走了,出来吧。”
苏青山干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那尾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能压制的颤抖,泄了底。
话音落下,内侧那扇厚重的紫檀木屏风后,一道身影不疾不徐地转了出来——正是去而复返的苏明轩!
他站定在光影交错处,并未靠近,只微微颔首,动作间透着一股疏离。
“苏大人。”这一声称呼,客气至极,却也冰冷至极,听不出半分敬意,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反而勾出一抹明晃晃的讥诮。
苏青山被他这眼神刺得心头火起,强自镇定地甩出一句:
“我并未参与其中!”像是解释,更像是急于划清界限的撇清。
果然是苏青山,关键时刻,莫说女儿,连儿子也是说舍就能舍的弃子。
苏明轩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
“苏大人一向最擅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