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盯着那堆旧档看了半晌,随手抽出最底下一本。
封面都磨掉了角,上面写着“应天府卷宗·洪武八年”。
翻开泛黄的纸页,墨迹都有些晕开了。
里面记着桩案子:应天府学政周衡举报江宁县丞王顺,说他每月都向县学的秀才勒索“笔墨钱”,少则五两,多则十两,不给就故意刁难,扣着廪膳不发。
可卷宗后面的批语写着“证据不足,暂搁”。
沈清挑了挑眉,脑子里的档案库自动跳出王顺的资料:这家伙是胡惟庸的远房表亲,靠着关系才坐上县丞的位置,贪得无厌,不光勒索秀才,连地方商户都敢伸手。
“证据不足?”
沈清嗤笑一声,把卷宗往案几上一拍,“在咱们那儿,叫‘零口供定罪’,证据链够了就行。”
旁边的御史听见动静,探头看了一眼,见是这桩旧案,撇撇嘴:“沈御史还真看起这个了?这案子早就黄了,周学政拿不出实据,王县丞一口咬定是诬陷,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拿不出实据,不代表没罪。”
沈清没抬头,手指在卷宗上敲着,“走,跟我去趟县学。”
那御史赶紧摆手:“我可不去,王县丞跟张大人走得近,掺和这事儿没好果子吃。”
沈清也不勉强,自己揣着卷宗就出了都察院。
他知道,这种时候没人愿意跟他站一队,只能自己干。
应天府县学在夫子庙旁边,一进门就听见朗朗书声。
周衡正在给秀才们讲课,见沈清来了,愣了一下,赶紧迎出来:“沈御史?您怎么来了?”
“周学政,我来问你去年举报王顺的案子。”
沈清开门见山,“那些被勒索的秀才,现在还在吗?”
周衡叹了口气,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在是在,可谁敢说啊?王顺上个月还让人传话,说谁敢再提这事儿,就让谁乡试过不了。”
“我保他们没事。”
沈清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你把人叫来,我问问情况。”
周衡犹豫了半天,还是去叫了三个胆子大点的秀才。
三个年轻人进来时还哆哆嗦嗦的,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别怕,我是都察院的御史,专门查贪腐的。”
沈清给他们倒了茶,“你们只管说实话,王顺是怎么勒索你们的?每次多少银子?在哪交的?谁经手的?”
一个戴方巾的秀才壮着胆子说:“每月初三,他表兄李三就来县学门口的茶馆,我们得把银子给他上个月我没给,廪膳就被扣了半个月。”
“对!”另一个补充道,“我娘病了没钱给,他就故意在课堂上挑我错处,说我文章写得狗屁不通,还罚我抄《论语》一百遍!”
沈清一边听一边记,字迹虽然用的是毛笔,可格式却像现代的询问笔录: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
“李三每次都亲自来?”
沈清追问,“他有没有说这钱是王顺要的?”
“说了!”第三个秀才急道,“他说‘我家表弟公务繁忙,这点小钱就由我代收’,那语气嚣张得很!”
沈清把笔录递给他们:“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是就按个手印。”
三个秀才看完,咬着牙按了手印。
他们早就受够了王顺的气,这会儿见御史出面,也豁出去了。
从县学出来,沈清直奔江宁县衙。他没去找王顺,而是绕到后院的杂役房,找到管采买的老仆。
“老人家,我是都察院的,想看看县丞大人这半年的采买账。”
沈清拿出块碎银子递过去,“麻烦您了。”
老仆掂了掂银子,眉开眼笑:“好说好说,账册都在这儿呢。”
沈清翻看着账册,眼睛越来越亮。>br>王顺家的采买记录简直离谱:上个月买了两匹上等云锦,花了三十两;前个月买了一坛子陈年女儿红,十二两;就连家仆买的肉菜,都比市价贵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