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大……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钱通的额角开始冒汗,心里的那点侥幸,正在快速蒸发。
    李万年没理他,只是偏了偏头。
    “李二牛。”
    “在呢头儿!”
    李二牛往前一站,那魁梧的身板,直接挡住了厅堂大半的光线,一股子凶悍的煞气扑面而来。
    “请钱大善人,去他的书房里,喝杯茶,聊聊天。”
    李万年说的是“请”,可李二牛的动作,却跟这个字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住了钱通的胳膊。
    “钱老板,走着?”
    那手掌,跟铁钳子似的,捏得钱通骨头都在发疼。
    “哎!哎!军爷!我自己走!自己走!”
    钱通吓得魂飞魄散,却不敢有半点反抗。
    另外两个兵卒也“热情”地上前,一左一右,名为搀扶,实为架住,直接把钱通半提半拖地朝着后院书房的方向弄去。
    钱通那两个美妾,早就吓得花容失色,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满院的家丁护院,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爷被人跟拖死狗一样拖走。
    李万年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常世安紧跟在李万年身侧,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只是那眼神深处,却藏着几分看好戏的兴奋。
    ……
    书房内。
    檀香木的书桌,上好的文房四宝,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附庸风雅和财大气粗。
    只可惜,现在的主人,正被人按在一张椅子上,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李万年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那张属于钱通的主位太师椅上,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笃。”
    “笃。”
    “笃。”
    每一记声响,都像是敲在钱通的心脏上,让他本就惨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李二牛带着九十多个兄弟守在外面,将整个书房围得水泄不通。
    书房里,只剩下李万年,常世安,还有已经快要尿裤子的钱通。
    “钱老板,生意做得很大嘛。”
    李万年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拉家常。
    “不……不敢当……都是托各位军爷的福,混口饭吃……”钱通的声音都在打颤。
    “混口饭吃?”李万年挑了挑眉,“我怎么听说,你这吃的不是饭,是兵血馒头啊?”
    钱通的心脏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大人!冤枉啊!小人……小人哪敢啊,小人对朝廷,那可是忠心耿耿啊,哪敢做这种事啊!”
    钱通“噗通”一声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喊起了冤。
    李万年看着他那拙劣的表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声音冰冷的开口。
    “常都尉。”
    “末将在。”常世安笑着躬了躬身。
    “你记性好,帮钱老板回忆回忆,他这些年,是怎么‘忠心耿耿’的。”
    “得嘞。”
    常世安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钱通面前,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钱老板,咱们也算老相识了,别紧张,我就是跟你算几笔小账。”
    他掰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三年前,腊月初七。北营从关内运来新粮三千石。”
    “入库的时候,你用两千石陈粮,换走了两千石新米。这批新米,你转手就卖给了雁门关的商队,钱老板,我没记错吧?”
    钱通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的表情,是见了鬼一般的不可思议。
    这……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连日期,数目都分毫不差!
    常世安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笑道:
    “还有,两年前,开春。军中战马的草料,你用三万斤杂七杂八的普通饲料,换走了三万斤上好的黑豆料。”
    “导致那一时期的战马瘦了不少,差点误了军情。这笔生意,钱老板没少赚吧?”
    “还有去年春天,张莽倒卖军械库里一百二十副破损铁甲给你,你回炉重造,打了一批菜刀铁锅,卖给了南边的行商……”
    “……”
    ……
    常世安就这么背着手,一件件,一桩桩地往下说。
    没有账本,没有卷宗。
    所有的日期,数字,经手人,他全都记在脑子里,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钱通的脸色,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煞白,再到最后的死灰。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扔在雪地里,所有的肮脏和龌龊,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在张莽手底下,一直当个和稀泥的笑面虎的常世安,会知道这么多!
    他不是谁都不得罪的吗?
    他不是个只求自保的泥人吗?
    他竟然……他竟然早就把所有人的账,都记在了心里!
    这个老阴逼!
    “扑通!”
    钱通没敢再听下去。
    他整个人软倒在地,对着李万年拼命地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他涕泪横流,哭得像个死了爹娘的孩子。
    “不是我!都是张莽!是张莽那个畜生逼我干的啊!”
    “我要是不听他的,他就要杀我全家!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我没办法啊!呜呜呜……”
    他试图把所有的锅,都甩到张莽的身上。
    “哦-->>?”
    李万年的目光终于看向钱通,他站起身,走到钱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被逼的?”
    他一脚踩在钱通的脸上,将那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肥脸,死死地踩在地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