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城的门,比想象中破旧。
城墙砖缝里长着半人高的蒿草,守城的兵卒斜挎着刀,眼神比城外的野狗还凶。父女俩混在流民里挤进去,才发现这里的日子,并不比幽州好多少。
街面上的铺子十有八九关着门,偶尔开着的,门板上也贴着“概不赊欠”的字条。
柳山人照旧背着药箱走街串巷,却常常空着手回来。城里的人自己都吃不饱,哪有余力管旁人的病痛?
有次他替一个老丈治好了腿疾,对方感激涕零,却只能塞给他一把干瘪的豆子。他把豆子煮了,让玉娘多吃些,自己只喝那点稀汤。
日子像漏了的沙,攥得越紧,流得越快。入秋时,街头的流民突然多了起来,个个面黄肌瘦,眼神惶恐。“打过来了”“晋军快到城下了”的流,像瘟疫似的在巷尾蔓延。
有天夜里,玉娘被哭喊声惊醒,爬起来扒着破窗往外看,只见火把如长龙般在街上涌动,兵卒们挨家挨户地砸门,哭嚎声、咒骂声、器物碎裂声混在一起,连天上的月亮都吓得躲进了云里。
父亲把她按在地上,用身子护住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阵混乱才渐渐平息。
第二天上街,地上的血渍已被尘土盖了大半,却盖不住那股刺鼻的腥气。有妇人跪在路边,抱着死去的孩子哭,孩子的小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窝头。
刘山人牵着玉娘,走得飞快,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可走到城门口,才发现吊桥早已收起,守城的兵卒举着长矛,谁也不许出城。
“爹,我们去哪?”玉娘仰着头问,小脸冻得通红。
刘山人望着城外灰蒙蒙的天,突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全是疲惫:“不走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她听不懂这话,只觉得肚子饿得发慌。要是能有个热馒头,哪怕吃完就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