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娘努力平复呼吸,想起青黛路上的叮嘱,赶紧屈膝行礼,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奴婢玉娘,见过夫人,见过大县主,见过五郎君。”
    “玉娘?”曹夫人拈着橘瓣的手顿了顿,眉梢微挑,“这原是个小名,算不得正经名字。”
    玉娘的脸腾地红了,手指绞着粗布衣角。她自然知道,村里的姑娘都那么叫,随随便便起一个就是了,像数谷穗似的,哪有什么讲究。
    她在家时听货郎说过,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有名有字,像诗里写的那般好听,那时她就盼着,能有个好听的大名。
    “瞧这手冻的。”曹夫人忽然朝她伸出手,指尖温软,轻轻握住她布满冻疮的手背。她的掌心带着熏香的暖意,抚过那些开裂的口子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好孩子,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好不好?”
    玉娘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惶还没褪尽,又涌进些不敢相信的热意。她赶紧福下身,额头几乎触到地毯:“谢夫人恩典
    “嗯”曹夫人沉吟着,目光掠过窗外。廊下的梧桐落尽了叶,枝桠疏疏朗朗地映在窗纸上,像幅淡墨画。她忽然笑了:“前儿看前朝苏子瞻的词,有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疏桐’二字清雅得很,配你这模样正好,往后你就叫疏桐吧。”
    “疏桐”玉娘在心里念了两遍,舌尖尝到这两个字的滋味,竟比方才净身房里的热水还要暖。她深深磕下头去,额头抵在柔软的地毯上:“谢夫人赐名,疏桐谢夫人。”
    她刚把曹夫人赐的名字在舌尖卷了两圈,就听见廊下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不似寻常内侍的轻悄,倒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利落。
    青黛姑姑脸色微变,赶紧往门口迎了两步,福身时鬓边的银钗轻轻晃动:“二郎君来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顺着那脚步声望去——棉帘被侍立在外的小内侍掀开,一股寒气裹着雪粒涌进来,却被殿内的暖热瞬间化了。
    一个半大少年立在门口,玄色锦袍上落着些未融的雪,领口袖边滚着圈白狐绒,衬得那张尚带稚气的脸愈发清俊。
    他约莫十岁光景,身量却比同龄孩子高些,站在那里时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扫过暖阁,带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母妃。”少年开口时,声音还带着点变声期的微哑,却透着恭敬,“方才去给父王请安,如今来请母妃的安,不知母妃安好否?”
    曹夫人笑着招手让他过来,指尖抚过他肩头的落雪:“刚要让人去寻你,倒是自己来了。快脱了大氅,仔细冻着。”
    她这才恍然——原来这就是青黛姑姑一路念叨的世子爷,李承勖。那个只凭一句话,就把她从内院的人堆里拎出来的少年。她赶紧垂下眼,屈膝要行礼,却被李承勖的目光截住了。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片刻,从新换的豆绿比甲扫到那双软底鞋,最后落在她攥着衣角的手上。
   &nb-->>sp;那目光不算锐利,却像带着钩子,把她昨日在佛堂里的模样勾了出来——寒夜里的香火味,冻裂的石阶,她跪在蒲团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一遍遍地求佛祖保佑,求能有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