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人干的活……我那个老乡,上个月手指头被机器轧了,就给了五百块钱打发了,连医院都没让去,说是他自己操作不当。”
    “嘘……”
    戛然而止。
    刘晓月端着饭盒的手微微收紧。
    她开始留意周围人的口音。
    “……给俺娘寄了三百块钱,她还嫌少,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刘晓月循声望去。
    那口音,和她老家隔壁村的一模一样!
    机会来了。
    她装作没站稳,手里的饭盒掉在地上。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大哥!”
    刘晓月忙道歉。
    男人看到是个年轻姑娘。
    “算了算了,没事,回去洗洗就中了。”
    “大哥,你……你是周庄那边的?”刘晓月试探着问。
    男人一愣,“咦?你咋知道嘞?你也是?”
    “我……我是刘家村的!”
    刘晓月报出自己老家村子的名字。
    “我叫王小芹,刚来这边找活干,没想到能碰到老乡!”
    “哎呀!那可真是巧了!俺叫王强。你也是来这鬼地方找活?”
    “是啊,”刘晓月叹了口气。
    “家里弟弟要上学,我得出来挣钱。跑了好几家了,都说要等消息。强哥,你在这厂里干多久了?好不好进啊?”
    王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妹子,听哥一句劝,这地方,不是啥好去处。尤其是高升厂,千万别来。”
    “为啥啊?”
    刘晓月故作不解。
    “我看这厂子挺大的,门口还挂着横幅,说关爱员工呢。”
    “屁!”
    王强啐了一口。
    “那都是给外人看的!黄扒皮黄德发,心比煤炭都黑!进了他的厂,就等于进了狼窝!”
    “这么吓人啊……可是……我真的急着用钱……”
    王强看着她,压低声音。
    “你要是真没地方去,也别进车间。车间里的活不是人干的,机器吃人,那不是说笑的。”
    “机器吃人?”
    王强拉着刘晓月走到一个角落。
    “妹子,你刚来,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就上个月,我们组的小六,一个才十七岁的娃,操作那台老掉牙的并线机,机器突然故障,一条胳膊……就那么没了……”
    “那……那后来呢?厂里不管吗?”
    “管?”
    王强冷笑一声。
    “黄扒皮当天就把整个车间封了,谁敢往外说一句,立马开除,工资一分没有!他找了几个打手,把小六家里人堵在村里,扔了两万块钱,让他们签了个协议,就说是小六自己不小心摔断了胳膊,跟厂里没关系!”
    “两万块钱……买一条胳膊?”
    “就是!小六他爹想去告,还没出村子就被人打断了腿!谁还敢吭声?我们这些人,背着一家老小,谁敢丢了饭碗去做出头鸟?”
    王强继续说道:“还有工资!说好一个月三千,到手就两千出头!迟到一分钟扣五十,请一天假扣三天工资!还有社保,每个月都从工资里扣钱,可我去社保局查过,我们的账户上,一分钱都没有!全他妈让黄扒皮给吞了!”
    刘晓月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强哥……”
    “这……这也太黑了……就没人管管吗?”
    王强苦笑着摇头。
    “管?谁来管?黄扒皮是县里一个大官的小舅子-->>,黑白两道通吃。我们这些外地打工的,拿什么跟人家斗?”
    刘晓月深吸一口气。
    “强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了,我……我再到别处看看吧。”
    “嗯,快走吧,别在这地方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