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舟走后,村子里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已经腊月了,天冷的让人不想离开被窝。
生产小组的院里,天天热闹非凡。
临近年根,酱菜的大订单赶完了,嫂子们手里的活计也没停。
外头天寒地冻的,谁家舍得多少柴火?
都揣着针线笸箩,凑到小组仓库里来,围着那烧得通红的炉子,一边缝过年的新袄子,一边天南地北的唠嗑,都吵吵着今年能过个肥年。
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灶。
村里杀了年猪。
王大妈子喝了口小酒暖身子,光着膀子,把磨得锃亮的杀猪刀往猪脖子上一抹,那三百多斤的大黑猪连哼都没哼几声就见了红。
院子里架着两口大锅,烧得滚烫,白色的水蒸气掺杂着血腥味,在冷空气里滚滚冒着。
嫂子们手脚麻利,烫猪毛、开膛破肚,一个个脸上冻得通红,眼里却都是喜悦。
往年分猪肉,都是按公分算,谁家能分上三五斤带肥膘的后臀肉,都够在炕头乐得打滚了。
今年不一样。
村长拿着个账本,站在村里大院当中,清了清嗓子。
“今年,咱们生产小组给全村的脸上争了光,挣了票子!赚的钱我们又从供销社买了几头猪,这猪肉,家家户户都有!不按工分,按人头算!一人二斤!”
这话刚说完,全村的人都欢呼起来。
“我的娘哎!一人二斤?我家那几个半大小子,加上我们两口子,那不是能分十斤肉?”
“村长!你这话说的保真不?可别是哄咱老婆子高兴,回头又变卦了!”一个大胆的婶子扯着嗓子喊。
李满山看着大伙儿那不敢信的样子,心里头美得冒泡。
他把手一挥,得意的拉长了调:“不止!小组里正经干活出力的,还有额外奖励!”
他把账本递给秦书涵。
秦书涵站到一张板凳上,打开本子,清脆的声音响起:
“王秀兰同志,全年总工分第一,奖励现金十块钱!”
“张文翠同志,全年总工分第二,奖励现金八块钱!”
“钱少芬同志……”
一个个名字念下去,一笔笔崭新的钱票子发到嫂子们手里。
她们拿着钱,手都在抖,眼圈一个比一个红。
张嫂捏着那八块钱,咧着嘴哭,又张着嘴笑,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膀上:“老娘我活了半辈子了,头一回凭自个儿的本事挣着现钱了……真没白活啊……”
院里的小孩们感受到大人的喜悦,都拍着手唱起了歌。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到了大年三十,天擦黑,外头就响起了鞭炮声,炸得后山都有回音。
林家老宅堂屋里,炕烧得滚烫,窗户上贴着林大宝他们剪得窗花,发黄的旧窗户纸被屋里的热气濡湿了,变得有些半透明,能隐约看见外面雪花子正打着旋儿往下落。
过年都是在长辈家过的。
要提前过来准备晚上的团圆饭,一大清早,林满仓和林满囤就来自己爹娘家了。
劈柴、扫雪、挑水,老爷子屋里屋外,哥俩给拾掇得利利索索。
快到晌午,李秀英带着菜过来。
一进灶房,李秀英就把围裙一系,接过了周老太手里的活。
老婆子知道二儿媳的手艺好,也不跟她争,乐呵呵搬个小板凳坐在灶门口,一边烧火,一边跟她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