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
李稳心头泛起疑窦,不过是食了个凡俗馒头,饮了些竹管清水,怎会陡然头晕?
莫非是连日饥馑奔波,这副凡胎肉体终究难支,已然到了极限?
晕眩之感愈发炽烈,恍若天地倒转,乾坤倾覆。
腹间那点微隐钝痛,渐渐明晰锐利。
一下。
复一下。
“爹……”
李稳视线昏蒙中,瞥见李蝉扬手朝自己探来,姿态似是要扶他。
孰料那手行至半途,竟蓦地收了回去。
这约莫是他此生仅有的,能将李蝉颜面勘破的契机。
偏巷口生逆光如障,唯余父亲的朦胧影廓,眉目俱隐于昏暗中。
父亲的这辈子,远比自身叵测难明。
遑论是父亲的脸面?
李稳只能见着逆光里父亲好像流了泪。
耳畔萦回着父亲低诉的片语。
李稳瞠目结舌,骇然失神。
他倏然彻悟,慌忙揩去父亲垂落的泪迹。
旋即复又静默蹲踞于这隅巷角。
静待命数终结。
李稳喃喃。
“镜花蛊竟需至亲之人殒命,方可得之,想来是我让你彻底失望了。”
“娘亲是被你杀的,走镖的人家身体强健,她又怎么会患上急黄病呢……”
视线里的父亲越来越模糊,仿佛隔了一层荡漾的水。
李稳放弃挣扎蹲踞于地,蜷缩成一团像个初生的婴孩。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娘亲家里是越北镇……走镖的人家……身体强健,她又怎么会患上……急黄病呢。”
话音落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没有回响。
李稳笑了。
记忆里只停留在五岁,孙糕糕寻常的样貌,带着几分被生活磨砺出的怯弱,眼角有细碎的纹路。
眼皮越来越沉。
血肉像是被火焰点燃,悄无声息地化作了最细微的尘埃。
李稳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最后望了一眼巷口那个孤寂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蝉走了过来,袖袍滑落,露出一只黑气萦绕的手。
那捧飞灰似有所感,缓缓向他掌心汇聚。
两点微光亮起。
一点是剔透纯粹的月华,内里似藏着一面小镜模样的蛊虫。
一点是翠绿光芒,那是一枚形似小人的蛊虫,通体生着树叶,绚烂夺目。
两个蛊虫。
李蝉收了镜花蛊,继而仰头。
须臾之间,便将另一只蛊虫吞入腹中。
眼前巷弄霎时化作星点,朝身后疾退而去。
这般感受,远比过往任何一次遁光飞驰,都要迅猛无匹。
一个时辰后。
李蝉惊觉自身正立于一处难以喻的境地。
天空忽有声音传来。
“为何动用唤仙蛊来蛊司?速速道来,莫要让烬离大人知晓!”
李蝉心头一凛,当即拱手长揖,肃然道。
“斗胆惊扰上仙,实乃有天大的要事!”
“云梧大陆,近来出了一桩异数。”
“此人名唤陈根生,乃一介蜚蠊得道,心性远超历代魔头!他身负多种相悖道则,视天道反噬如无物,杀人夺宝,横行无忌。”
“我儿李稳,本是万古未有的乙木灵根天骄,只因不慎招惹此獠,便被其生生毁去灵根,如今生死未卜!”
“长此以往,云梧大陆必将沦为此獠的掌中玩物,亿万生灵涂炭,道统传承断绝。”
“故而,李蝉斗胆恳请上仙垂怜,赐下一件通天灵宝,以镇此魔,还云梧大陆一个朗朗乾坤!蝉愿为云梧,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那声音闻,幽幽叹了口气。
“没有没有,给你行个方便助你结婴尚可,近来有人不慎遗失物事,私塾先生动怒寻至天尊面前告状去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