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未吟退身站定,看清面前的高大身影,瞳孔骤然缩紧。
哈图努?
他不是死了吗?
为了验证眼前的哈图努是人是鬼,她甚至下意识看向他脚下。
有影子!
张牙舞爪,和他本人一样暴虐狂戾的影子!
惊骇夹着暴怒,如同岩浆般猛地窜上心头,周身的血液似乎刹那间冰冷,又在下一刻沸腾起来。
苏未吟咬牙切齿,“你没死,你没死!”
“当然了。”哈图努将弯刀往肩上一搭,厚唇扯起诡异的弧度,“小陆将军,你我之间,还有账没算完呢!”
话音落,深褐色的琥珀瞳仁涌现出狂暴的杀意,弯刀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凄冷的弧光,直劈苏未吟面门。
电光石火间,苏未吟身形后折,纤腰几乎贴地,弯刀带着尖啸贴着她的鼻尖掠过,猛劈在街边石墙上,发出的却是利刃如肉的声响。
扭头看去,竟见那墙上被砍出一条皮肉外翻的伤口,猩红的鲜血喷涌着淌过来,将她的脚和街面粘在一起,怎么都提不起来。
哈图努挥刀逼近,千钧一发之际,苏未吟用力拔脚。
与此同时,床帐受力猛地一颤,昏暗中,苏未吟陡然睁眼,呼吸急促,大汗淋漓。
脑海中擂鼓似的响着一句话:哈图努没死,他没死!
一个时辰后,逐渐明亮的天光探入轩窗,压过琉璃灯罩下散发的白芒,将桌案上的宣纸染上一抹极淡的青。
苏未吟端坐案前,思绪和目光皆专注于笔尖。
……兵者,形也;谋者,意也。形可伪作,意难尽藏。故善察者,不惑于旌旗之盛,而信其心之所警;不怠于蛛丝之微,而究其迹之所向。
落下最后一个字,笔尖空顿良久,墨汁凝珠,坠在宣纸上,于沉寂中发出轻微又突兀的脆响。
苏未吟死死盯着溅开的那点墨迹,整个人仿佛被清晨的寒气给彻底冻住了,连眸光都不曾晃动一下。
近来发生的事似乎并没什么问题。
徐大将军尚在,从镇北军传回来的消息不可能有假,君民共庆伐胡大捷,那么大的阵仗,谁敢谎报这种军情?
直到昨夜从梦中惊醒,她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要命的事。
前世,哈图努败了。
既然败了,再重来一次,又怎会再沿用之前的路子?
她自选择谁跟随母亲去侯府的节点重生而来,之后仰靠前世记忆走的每一步,都在不停修改身边人的命运。
哈图努必然也是如此。
既得前世助力,占取先机,统一九部指日可待,又怎可能把自己送入绝境?
从宋争鸣的密信推断哈图努也重生之后,她一直想的是如何搅动局势,让大雍防范战事;被巴那尔伏击后,想的是如何借题发挥,让大雍占据主动。
最后伐胡大捷,以大雍的兵力,灭一个乌桓部确实易如反掌,但她从头到尾都不曾站在哈图努的立场去分析。
是她疏忽了。
“形可伪作,意难尽藏……”
好半晌,僵硬的牙关才缓缓松开,伴随轻语呢喃,凝聚的眸光锋锐如刀,直破天光。
人心皆诡,兵者尤甚,好一个哈图努。
演了一场戏,骗了徐镇山,也骗了所有人!
他究竟在下怎样的一盘棋?
换上劲装,苏未吟提着龙吟枪去院子里练功。
长枪破风,每一次拧身突刺都带着狠厉的决绝,也将胸腔里那股无处安放的惶然,顺着枪尖狠狠扎出去。
待一套枪法使尽,苏未吟拄枪而立,气息微喘,眸光已恢复沉静。
如今她有阿临,有母亲,背后还有那么多支持的力量,就算面对的是一场全新的棋局,也没什么好怕的。
提枪进屋收拾更衣,正梳妆时,采柔挑帘进来,“小姐,王爷来了,正在主院同侯爷行问名之礼。”
她从妆台上选了支簪子比在苏未吟发间,声音压低,“王爷问您,想不想去昭王府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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