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染还没来得及说话,献礼的乐声已经开始,曲若鱼和沈曦月之间的争执也不得不暂停。
先有首辅夫人呈东海珊瑚树,通体赤红,枝杈虬结,传乃仙人遣鲛潜渊三月方得。
再有镇北侯夫人献西域火齐珠,昼视如冰,夜观似炬,缀以瑟瑟宝璎。
金氏则捧出岭南贡沉香木雕八仙舟,香闻十步,船桨可动,连见贯珍惜物件的庆帝也赞之新奇,亲自为它赐名“紫气浮槎”,震惊全场。
献礼之盛,令人目眩神摇。
转眼轮到宁远侯府,陈氏捧着托盘走出。
“这副缂丝《仕女扶醉图》,以金缕替刀笔,九色云纹暗浮,非百日不得寸许,祝贵妃娘娘福寿安康,韶华永驻。”
殿中氤氲的龙脑香雾,诸般奇珍罗列阶前。
宁贵妃凤目微眯,丹唇浅勾,“我记得去岁皇后寿辰,宁远侯府是二夫人献礼,怎么,她今日缺席了?”
语中不虞显而易见。
陈氏仿佛早有预料,笑着圆场,“二媳妇孀居,怕冲撞了贵妃娘娘的喜宴,故而没能亲自献礼。不过这礼,却也是她悉心准备的,她人就在那儿呢。”
沈星染闻,不卑不亢站起身,“望娘娘恕罪。”
“瞧嫂子这话说的,我这当姑母的,难道还会为难侄儿媳妇不成,坐下吧。”宁贵妃悠悠轻笑,“以金缕入图,想必极美,打开让大家都瞧一瞧吧。”
沈星染出手,从来都不是凡物。今日她倒要看看,她献上来的东西,比不比得上去岁她献给安皇后那块,以阗冰脂雕就的白玉飞仙屏。
宫女上前接过托盘,当着贵妃的面打开上面的锦盒,却是脸色一僵。
低呼,“娘娘,这好像……是一封圣旨。”
宁贵妃扫过一眼,眉眼间闪过疑惑,“先拿过来给本宫仔细瞧瞧。”
锦盒中的卷轴被小心翼翼取出,捧到宁贵妃跟前,宁贵妃的脸色瞬变,当即面如沉水,“大胆沈氏!”
众人见状,纷纷交头接耳嘀咕起来。
好奇是什么样的珍品,竟让贵妃如此在意。
“爱妃怎么了?”庆帝和对面席位的男宾们也被这小插曲吸引了注意。
庆帝一说话,全场瞬间静谧。
众人齐刷刷盯着沈星染。
在她身后,顾芯和沈蕊初比肩而坐,两人面色各异。
今日,蕊初一身漂亮的天青流云锦裙,与沈星染同一色调。此时,她仰起一张白嫩的小脸,气鼓鼓地看着那些欺负母亲的人。
这些人怎么这么讨厌?
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隆重的宴会,早被沈星染告诫不可胡来。
一抬眼,对面的宋子尧也朝她悄悄摇头,她虽没说话,可心里更憋闷了。
顾津元坐在对面首席,抬眸间不动声色掠过对面席间正襟危坐的青衣女子。
只见她稳稳行至殿中央,跪身行礼,“臣妇沈氏在此。”
动作行云流水,长袖敛于身前,端雅娴静,宛若一幅山水画卷。
顾津元双拳默默攥紧。
过了今日,所有人都会知道,即便换了个身份,她也是他的,宋诩那个残废更别想觊觎半分!
宁贵妃凤目扫过顾家众人,纤指捏着那卷明黄圣旨,指尖青白,“这是什么?”
众人一看,竟是一封密封的圣旨!
宁贵妃居高临下,不悦的矛头却是对着沈星染,“这,就是你所谓的贺礼?”
满殿议论纷纷,可顾津元却暗笑在心,朝着对面席上的顾芯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面上却瞬间堆起恰到好处的惊愕,随即转为一种无奈的宠溺。
他起身,朝着贵妃及众宾客拱手,目光却温柔地锁在沈星染身上,声音朗朗,“弟妹……你呀,未免也太过心急了。”
“虽说陛下已有此意,可你这般……唉,也罢!”
他转向上首的宁贵妃,深深一揖,“既然圣旨在此,想必是天意。恳请贵妃娘娘为我与弟妹做个见证,全了这份姻缘。”
席间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在“顾谨年”和沈星染之间逡巡。
有羡慕,有探究,更多还是对沈星染的鄙夷。
守寡不到一个月就迫不及待想另嫁,于民风相对开放的南兆国,亦是少见。
可沈星染却泰然自若。
“世子。”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这番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日益精进了。”
顾津元笑容一僵,“弟妹,你此话何意?这圣旨不是……”
“圣旨?”沈星染轻笑出声,打断他,目光扫过案上那卷明黄,“我竟不知,宁远侯世子如今已能代陛下行事,将这未经宣告的圣旨,当作你私相授受,逼人就范的工具?”
一顶“僭越”的大帽子隐隐扣下,顾津元脸色微变,强笑道,“莫要说笑,这分明是你……”
“我什么?”沈星染眸光陡然锐利,如冰似雪。
“是我将这‘天大的-->>恩典’偷偷放入贺礼之中,好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演一出‘佳偶天成’的戏码?”
“世子把我沈星染当做什么人?又把陛下天威当做什么!”
她句句紧逼,辞如刀,毫不留情地撕开顾津元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