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的书房里藏书极多,芸香袅袅。
他看着不请自来的宋诩,眉头紧锁,“殿下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宋诩并未着皇子常服,只是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俊朗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下轮廓分明。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宋诩开门见山,“太傅,我是为枝枝而来。”
沈淮一愣。
他从前只当沈星染是因为看清了顾家人的真面目,想离开顾家,又不甘心回沈家,才随便找了个身份高的人嫁去。
可原来,宋诩连她的小字都知道……
莫非,他们二人之间已有了真心?
思及此,他不禁想起宋诩从前那般声名狼藉,眼底浮起一抹谨慎。
他这个女儿,先前所嫁非人,守寡后带着个丫头,已是惹人闲话,如今竟被圣上指婚给嫡皇子,这泼天的富贵背后,藏着多少凶险,他这把老骨头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宋诩这番做派,到底是何意?
“你是为蕊初那孩子的事吧?”
他素来不喜迂回,“殿下放心,老夫已经与她说清楚了,孩子随母入王府,名不正不顺,徒惹非议,于她们母女,于殿下,都非幸事。我会让她将孩子留在沈家,绝不让殿下为难。”
窗外,夜色浓重。
沈星染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宋诩此刻前来所为何事。
对于这桩婚事,她本无多少期盼,不过是想为蕊初和自己寻一个更好的依靠。
可父亲坚决不许她带走阿芷,无异于剜她的心。她终是没忍住,让梅归尘悄悄将她带到了书房外。
屏住呼吸,她恰好将父亲的这番话听了个真切,心顿时凉了半截。
父亲的话虽不近人情,却句句是现实。
想起今日宋诩在皇后面前的淡漠,沈星染心沉到了底。
他……也是不愿的吧?
对她避而不见,却暗中来寻父亲,大概只是想寻一个更好的理由,绝了她这个念头。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宋诩的声音响起,“太傅多虑了。”
“本皇子既然求娶枝枝,便知她一切过往,娶她,便是娶她全部。蕊初是她的骨血,自然也是我的责任。”
平稳、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窗外的沈星染浑身一颤,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与宋诩,说来可笑,虽有婚约在身,但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印象里的他,总是矜贵疏离,目光深沉,让人看不透。
她一直以为,这桩婚事于他而,不过是为了对付顾家而已……
他或许会给她正妃的尊荣,但绝不会给她真正的情爱,更遑论接纳她与前夫所生的女儿。
她甚至做好了在王府中如履薄冰,独自护着蕊初长大的准备。
书房内,沈淮显然也愣住了,迟疑道,“殿下,在老夫面前,您大可不必拐弯抹角……您方才这番话固然令人动容,可老夫深知人可畏,皇室体统不可……”
“体统是死的,人是活的。”宋诩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反驳。
“我今日过来,便是要告知太傅,不必再为此事为难枝枝。蕊初,必须随她母亲一同入府。”
沈太傅深吸一口气。
他,竟是认真的?
“可是,皇后娘娘那边……”
“母后那里,我今日已然说妥。”
宋诩此一出,不仅沈太傅愕然,窗外的沈星染更是惊得捂住了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原来,她去重华宫之所以那么顺遂,是因为,他先一步与安皇后说好了?
“我已禀明母后,蕊初年幼失怙,身世堪怜,枝枝为其生母,母女情深,难以分离。”
“我愿将蕊初认为义女,载入皇室玉牒,从此她便是名正顺的皇室郡主,与我亲生无异。”
虽然安皇后并不甘心,但他有把握,可以成事。
“载入玉牒?”饶是镇定如沈太傅,都忍不住变了调。
皇室玉牒,宗室血脉的最高谱系,非宋氏血脉,绝无可能列入。
一个外姓之女,以义女身份记入玉牒,成为郡主,这在本朝几乎是闻所未闻之事!
这需要克服多少宗室阻力,需要如何说服帝后?沈太傅简直不敢想象。
他原本以为,宋诩能默许蕊初以旁亲的身份寄居王府,已是天大的恩典……
“殿下……此当真?”沈太傅的声音带着颤抖。
“君无戏。”宋诩语气笃定,“总之,太傅不必再忧心蕊初的去留,更无须担心她会惹来非议。从今往后,她将是我大皇子府的郡主,谁人敢妄加议论?”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更显郑重,“至于枝枝,她为此事忧心忡忡,出顶撞,实属不该。还请太傅看在她三日后便要成婚的份上,免了她的责罚。”
“毕竟,她将来王府内院之主,她的尊严,亦关乎我的颜面。”
窗下,沈星染早已泪流满面。
冰凉的心似被注入一股暖流。
视线中一片泪雾朦胧,她却仿佛能透过那扇窗,看到里面那个男人挺拔如山的身影。
原来,他并非她想象中那般淡漠寡情。
原来,他深夜前来,不是为了施压,不是为了彰显权威,而是为了替她解围,为了保全她的女儿!
>;他甚至想到皇室玉牒,不管最终能否实现,她都将对他今夜所,铭感五内。
若没有他的庇护,别说皇后,她甚至连亲生父亲这一关都过不了!
就算只为他这番话,在以后的日子里,她都愿意竭尽所能,当好这个大皇子妃。
至少,也要让他安心于朝堂,没有后顾之忧!
书房内,沈淮良久无,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殿下用心良苦,老臣……惭愧。请殿下稍等,老臣让人去唤她过来……”
“不必了。”宋诩淡淡道,“她昨夜在城楼下忙了一夜,连番波折,让她早些歇着吧,我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