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像滚烫的烙铁按在萧策心口。
帅印在,镇北侯在;镇北侯在,他萧策才能活。
一旦军权易主,昔日“发配死囚营”的那道旧旨,随时可翻新为“斩立决”。
萧策单膝落地,抱拳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侯爷,这是什么病?只要属下有一口气,刀山火海也去求药!”
镇北侯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被这句“刀山火海”刺痛。
良久,他眼里的光又一点点暗下去,像风灯耗尽了最后一滴油。
“无事……”他摇摇头,声音轻得像雪落无声,“本侯,自有办法。”
那抹回避的目光,比任何斥责都锋利——侯爷不信他?
萧策咬得齿根生疼,他重重叩首,青砖地“咚”一声闷响。
“侯爷!萧策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连为您求药都不配?”
风雪透窗,灯焰摇晃。
镇北侯垂眼看他,浑浊的瞳仁里映出年轻人执拗的剪影,像映着一把刚出鞘的刀。
其实,圣旨只需一名驿卒即可送达,他大可不必亲赴阴崖。
可天都那位高人只丢下一句话——
“北蛮断雪,有泉如沸,可解君骨之寒。”
于是,他拖着这条半废的命,顶着刀割似的北风,一路咳到阴崖。
黑貂大氅上结满霜花,每走一步,都似在肺管里拖刀。
跪地的萧策眸子还燃着火。
镇北侯忽然觉得,那火或许能替自己多撑片刻。
“萧策,”他哑声开口,不再迂回,“本侯来阴崖,并非只为宣旨。”
“只因听高人指点——断雪城心,有泉天生,至阳至热,可化我骨中寒毒。”
原来侯爷不是催兵,是在求生。
可那求生之地,偏偏是蛮国圣地、敌国重城。
萧策眼底火光倏地收紧,化作两粒寒星。
“敢问侯爷,那泉可有名字?”
“牧民唤作‘赤乌汤’,意指‘太阳洗澡的地方’。”镇北侯咳出一缕血丝,却笑,“蛮人视其为神赐,三跪九叩方得近前。”
萧策攥得指节噼啪作响“末将明日点兵,五更拔营……!”
“不可鲁莽!”镇北侯一掌拍在案上,灯焰被震得险些熄灭。
“赤乌汤四周,蛮国已布三重铁甲;守将霍华,更是蛮王第三子,自幼驯狼饲鹰,麾下‘鹰扬军’人人以一当十。
况且,他的师父乃是蛮庭三大祭司之一,擅长巫蛊之术,你贸然前去,只会损兵折将!”
他俯身,一把按住萧策肩甲,掌心冷得像铁箍。
“可本侯油尽灯枯,至多再撑三日。
三日之内,你给本侯拿出万全之策,把断雪城掰下来!
若事成,圣上必对你青眼相加;届时,本侯拼却这条残命,也要替你求下冠军侯的赦书!”
萧策心底雪亮:老狐狸先递恩情,再悬利刃——表面不催兵,却掐住三日期限;先让他欠情,再逼他卖命。
手段老辣,步步钩心。
可即便镇北侯不开口,断雪城他终究要取。
如今套出城内虚实,胜算已添三成。
“侯爷放心!”
萧策单膝叩地,铁甲撞出铿锵之声,“末将誓不负所托!”
“好!”镇北侯枯瘦的手指紧攥椅扶,指节泛青,随后说道“本侯这次给你五万人马听你调遣!”
萧策不再多,抱拳一礼,转身推门而去。
离开将军府,萧策策马扬鞭,直奔大营。
他一声令下,韩蛰将新铸的火铳悉数发放,原有三百铳手顷刻扩至六百;
神机破军弩亦由三驾增至五驾,弓箭尽换为劲弩,锋芒更盛,杀气冲霄。
布置方罢,萧策又唤出3d沙盘,占得明日晴好,遂拔令旗,传谕五更全军尽发,奇袭断雪城!
此役贵在神速,务使敌不及觉,先发制人,一击封喉!
然而,就在萧策离开军营时,却发现军营上空有一只老鹰在盘旋,不由引起他的警惕。
……
日落黄昏。
断雪城,将军府上空忽传一声鹰啸,裂云穿石。
一头铁羽苍鹰收翅俯冲,掠入正堂,稳稳落在黑袍白发老者的右臂。
老者眸光与之相接,瞳孔深处竟映出阴崖城军营——旌旗猎猎,火铳如林,杀气翻涌。
“师父?”
旁侧的三王子霍华猛地起身,金甲锵然,“有什么消息吗?”
老者,乃是蛮国三大祭司之一、天擎老人!
在他振臂送鹰归空,眉心紧蹙,声若寒铁:
“鹰目所见,萧策已至军营,全军进入备战状态。
并且偷听到营帐内,萧策说今晚夜袭我断雪城!”
霍华闻,非惊反笑,唇角勾起一抹嗜血弧度:
“哦?他还活着?看来鬼卒、血影是栽了……很好。”
他缓缓拔剑,霜刃映出幽蓝磷火,
“想偷袭我断雪城,本王子便让他——有来无回,血染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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