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护其周全之法,在于使他永为陛下信重之将,不敢有半分逾矩之举。”
陛下追问:
“朕若让你离了他,来朕身边掌文书、理军务,你愿否?”
苏礼叩首:
“臣不敢从命。臣犹如将军马鞍之铁环,离鞍则无用。随将军前行,方能为陛下牵制匈奴之马足
——且将军府家丞暂缺,臣暂代掌家事;今将军姬妾已身怀六甲,臣为将军解后忧,令其于前线无牵挂。如此,既安将军之心,亦安陛下之心。”
陛下沉默片刻,半晌忽笑:
“你这铁环,倒认死理。去病的姬妾有孕,你倒连这层也顾着。”
“臣认的不是死理,是情义。将军对陛下的忠,臣看在眼里;陛下对将军的信,臣记在心里。臣夹在中间,只懂一件事:听将军的令,守陛下的规矩。”
陛下靠向龙椅背,笑意收了些,仍温和:
“既你替去病提了
——朕会让谒者去接霍光入宫,先任为‘郎’,跟着殿中郎官学仪轨、理朝会散简便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苏礼身上:
“你得空便常入宫探视,也算替去病尽点心。等他学熟了仪轨,再让尚书酌情调去诸曹当差不迟。”
苏礼额角抵地,再叩首:
“谢陛下体恤!臣定会常入宫探视,也让他谨记陛下教诲,莫负陛下圣恩。”
偏殿炭盆余温未散。
霍去病正捏着漆耳杯沿出神,殿门忽然被轻叩三声,侍中躬身而入,手里持着一枚书‘前殿传召’的木牍符
——是陛下召二人回殿议事的符牒。
侍中先对卫青躬身道:
‘卫大将军’
再转向霍去病躬身道:
‘骠骑将军’陛下已与苏掾核完《战时记事简》,特令某来请二位回前殿,议河西属国吏员的选派名录。”
他递上符简,又往前凑半步,声音压低:
“还有件事要禀骠骑将军
——方才陛下已准了苏军谋的奏请,传旨让将军幼弟霍光入宫,先任‘郎’职,跟着殿中郎官学仪轨、理散简,往后就在宫里习事,也算替将军分些家里的牵挂。”
去病捏着杯沿的手指猛地一紧,眉峰拧紧,嘴角往下压
“嗯”
卫青瞧着他紧绷的侧脸,忙用眼神递过去:
“先议事。”
侍中瞧见霍去病神色,心下明了,未多,躬身引着二人往外走。
霍去病行时心有愠怒
——苏礼先奏后禀,非止一次。此次谋划,或非始自此刻,难道在认祖归宗之前?
前殿内。
案上已铺开《河西属国吏员候选名录》,竹简按‘扶风属国’‘冯翊属国’分两列排开。
陛下见二人进来,抬手示意:
“站着说吧。属国都尉要掌部族安辑,监军吏员要掌兵符户籍,你等先说说,扶风、冯翊两处,选谁妥当。”
卫青先上前半步,垂首答:
“回陛下,臣与典属国议过:扶风属国多浑邪旧部,需选在部族有威望、且向汉之心诚者
——浑邪王的旧部帅多同,去年随骠骑将军击匈奴右贤王时,曾率部断敌粮道,立过军功,部族里的人也服他,可任扶风属国都尉;冯翊属国杂着休屠部残余,需选熟边事、能镇乱者
——故北地太守孙昂,守边五年,匈奴不敢近塞。”
陛下指尖停在的名字上,抬眼看向霍去病:
“去病觉如何?”
霍去病压火,声音扎实:
“臣附议。但监军吏员不能含糊
——属国都尉掌部族兵,若监军与都尉有边郡私交,易生串通之患,故监军必须是无边郡私交、行事刚正者,据《汉律兴律》属国监军当避私交之条,每属国置秩六百石监军二员,一人掌兵符核验,一人掌户籍登记,避免监军与都尉结私。
——臣麾下李敢,素随臣理军府粮草事,去年查边营粮草时,连自己的族叔多报了三石粮都禀了臣,性情刚正不阿,可任扶风属国监军
——冯翊监军,臣虽与张汤有旧隙,然其前年查冯翊流民,户籍无一错漏,核户籍最细,为公事计,当举贤不避嫌,此人能防降众隐报人口。”
陛下闻,指尖在的名字上圈了圈,颔首:
“李敢刚正,张汤细谨,妥。明日让尚书拟‘除书’,发往二郡,令多同、孙昂三日内到任,李敢、张汤随除书同去,不得延误。”
卫青、霍去病齐躬身:
“臣遵旨。”
陛下放下竹简,目光忽然落在霍去病身上,语气轻飘飘:
“对了,霍光入宫的事,朕已记下了。待你二人的封赏礼、庆功宴过了,再让谒者遣使去接他,先任‘郎’学仪轨,不用急在这几日。”
霍去病心里一凛,忙垂首,语气恭谨,未露不满:
“臣谢陛下体恤,让光在宫里学规矩,臣必专心战事,不负陛下托付!”
陛下抬手示意他起身:
“行了,今日议事到此,你等先归府吧。”
卫青、霍去病再行礼退出。
刚踏出殿门,去病捏着朝服腰带的手才缓缓松开
——他心里清楚,陛下这是借着霍光的事试探他。
卫青见霍去病神色沉郁,轻拍他手臂,侧首瞥了跟随在后的苏礼,见他垂首恭谨无波,又转回头,嘴角勾了勾。
二人行至殿阶,身后忽然传来侍中的声音:
“二位将军留步!”
侍中双手捧着录事竹简,趋步追上来,躬身垂首,垂眼未抬:
“陛下刚补了口谕
——早前苏掾奏请时,陛下得知将军姬妾有孕,特赏赐了补品,明日少府会送卫府,霍光入宫的事,说等封赏后接人,是怕扰了将军们的庆功兴致,将军勿挂心!。”
霍去病止步转头望着侍中,喉结滚动,拱手道:
“烦请替臣谢陛下体恤!”
他目光扫过身侧垂首的苏礼,没多,转头对卫青道:
“舅父,走吧。”
攥着腰带的手,又紧几分。
侍中待二人转身走远,才直起身,捧着竹简快步回宫,入殿后立马趋步到陛下案前,躬身附耳,声音压得极低:
“骠骑将军谢过陛下后,未对苏掾多,只与卫大将军一同离宫了。”
陛下听完,只淡淡抬眼:
“且看他的分寸,是否是朕要的分寸!”
顿了顿,其目光落回案上《粮草调度策》,轻点点简牍上‘苏礼’二字:
“主父偃当年能解诸侯之困,这苏礼…且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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