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院子里熟悉的鸡鸣声唤醒的。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仿佛回到了暑假在家时的普通清晨,昨夜的惊心动魄、那位清冷绝艳的狐仙,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然而,当我坐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东厢房那扇紧闭的木门时,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立刻将我拉回了现实。
那不是梦。
苏清颜,那位千年狐仙,真的就住在了我家那间简陋的东厢房里。
家里安静得出奇。父母显然早已起床,但动作都放得极轻,连说话都变成了压低声音的气音。整个院子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
乎虔诚的静谧,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我穿戴整齐,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早饭,见到我,立刻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东厢房的方向,摇了摇头。
我明白她的意思:别去打扰。
祖父坐在堂屋门口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他那杆老烟袋,却没有点燃,只是眯着眼望着东厢房,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早饭是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中进行的。桌上摆着清粥小菜,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式。我们一家四口默默地吃着,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我几次想开口问问祖父关于契约或者苏清颜的事情,但看到他那副凝神思索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饭后,母亲收拾碗筷,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瓷器。父亲则找了把锄头,准备去后院侍弄那点菜地,似乎想用劳作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我无所事事,心里像是有只猫在抓。好奇、恐惧、茫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那位狐仙,现在在房间里做什么?打坐?修炼?还是她根本不需要像凡人一样饮食起居?
我鼓起勇气,假装不经意地踱步到院子里,目光却总是忍不住瞟向东厢房。房门依旧紧闭,窗户也关着,里面没有任何声息,甚至连一点活人(或者说活仙)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她就像是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消失在了那扇门后。
“别看了。”祖父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声音低沉,“仙家自有仙家的世界,非我等凡人可以揣度。她既然答应护你,在危险来临前,不会理会俗事。你且安心待着,该做什么做什么,但切记,莫要靠近东厢房,更不可试图窥探。”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家里住了这么一位“神仙”,谁能真的安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一整天,我都处在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试着拿起以前带来的书看,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手机也懒得玩,总觉得身边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异样的色彩。
黄昏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母亲开始准备晚饭,这次她显得有些犹豫,低声问祖父:“爹,那位的晚饭,要不要准备?”
祖父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准备了她也未必会用,反而可能唐突。暂且观察吧。”
晚饭依旧沉默。然而,就在我们刚拿起筷子不久,一件极小的事情,打破了这种脆弱的平静。
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蛾子,灰扑扑的,大概是循着灯光,跌跌撞撞地飞进了堂屋,绕着灯泡盘旋了几圈后,竟直直地朝着坐在我对面的祖父脸上扑去。
祖父下意识地挥手驱赶。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反应。
但就在这一刻,异变突生!
东厢房的方向,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冷哼。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让在场的我们所有人动作都是一僵。
紧接着,那只原本扑向祖父的蛾子,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或者说,像是撞进了一团极寒的空气中,瞬间凝固在了半空!它的翅膀还保持着扇动的姿态,但整个身体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然后直挺挺地掉落在饭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一动不动了。
死了。
被瞬间冻毙。
我们全家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那只瞬间失去生命的飞蛾,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甚至连解释都无法解释!
我猛地扭头看向东厢房,房门依旧紧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我知道,就是她!苏清颜!她虽然人在房中,却对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连一只飞蛾试图靠近我祖父这种微不足道的“干扰”,都会引来她如此迅捷而冷酷的反应?
这这就是仙家的保护?还是一种无处不在的监视和控制?
祖父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放下筷子,对着东厢房的方向,郑重地拱了拱手,沉声道:“多谢仙家出手,晚辈失礼了。”
东厢房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刚才那声冷哼和瞬间冻毙飞蛾的景象,都只是我们的集体幻觉。
但这小小的插曲,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让我彻底明白了当前的处境。苏清颜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威慑。她不仅仅是保护伞,更是一把悬在我们全家头顶的双刃剑。她的规则,她的喜好,我们一无所知,只能如履薄冰般地试探和遵守。
这顿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母亲默默收拾了碗筷,连同那只冻僵的蛾子一起拿走了。堂屋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夜幕彻底降临,乡村的夜晚漆黑而宁静。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那只蛾子的惨状在我脑海中反复出现。苏清颜那清冷的面容,此刻在我心中多了几分难以喻的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