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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丝帛藏锋

暮色如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粗布,缓缓覆盖在潼关以东的官道上。寒风卷起地面的浮土,打着旋儿,扑向一支正在驿馆前接受盘查的商队。车队辚辚,骡马疲惫地打着响鼻,车辕上插着的“景”字三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那氐人队率,生得豹头环眼,一脸虬髯,皮甲上沾满油污,正带着几名士兵,挨个检查货物。他虽不精通汉文,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流传极广的诗句,他还是隐约知道其含义的。这分明是宣示天下共主的词句,出现在此时此地,由一支前往长安的商队携带,其意味顿时变得敏感起来。他捏着那卷质地细腻、织工精美的丝绸,手指粗糙得像锉刀,与丝滑的帛面形成刺眼的对比。

他脸色一沉,像是骤然凝结的冰面,抖动着那卷丝绸,厉声喝问站在商队前列,看似为首之人的王猛:“这上面织的是什么?说!”声音如同破锣,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的气氛瞬间紧绷,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几个氐人士兵也立刻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目光不善地围拢过来,形成了半包围之势。队伍中的赵译官,手心瞬间沁出冷汗,凉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谦卑笑容,却觉得肌肉僵硬。年轻的顾恺之更是心跳如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炭笔和画纸,仿佛那能给他一丝安全感,目光紧紧盯着王猛,生怕他下一瞬就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按倒在地。

王猛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仿佛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只是寻常市井讨价还价。他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商人圆滑与世故的笑容,那笑容既不显得谄媚,又足够讨好。他上前一步,并非逼近,而是一种拉近关系的姿态,同时极其自然地压低声音,仿佛要与那队率分享什么秘密:“军爷息怒,军爷息怒!您有所不知,这是江南建康城那边最新流行的‘吉语纹’,专用来进献给贵人的。您看这云纹盘旋,寓意‘紫气东来’,福瑞吉祥;这字嘛,写得是‘广纳财源,生意通达’!小的们跑生意,南来北往,就图个吉利口彩,盼着到了长安,能顺顺利利,多赚些银钱,也好给诸位军爷多孝敬些茶酒钱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几块成色极好、白花花的银锭,动作流畅隐蔽,不着痕迹地塞到那队率手中,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给军爷和兄弟们打酒驱寒,暖暖身子。”

那队率捏了捏手中沉甸甸、冰凉坚硬的银子,分量让他心头一动。他又看了看王猛那毫无破绽、纯粹一副精明商人模样的脸——眼神诚恳,笑容恰到好处,没有丝毫读书人的清高,也没有细作常见的闪烁。再瞥了一眼丝绸上那确实精美繁复的织工和看似吉祥的云纹(王猛特意指给他看的辅助图案),心中的疑虑顿时消了大半。是啊,这些南边的商人就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说什么吉利话,故弄玄虚。什么王土王臣,估计他们自己都不懂,就是图个口彩罢了,跟胡人祭祀时画的那些鬼神符号也差不了多少。何况,这“景先生”出手阔绰,态度恭顺,不像是什么奸细。

他脸色缓和下来,如同冰雪消融,将银子飞快地揣入怀中,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干咳一声,掩饰住那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对士兵们挥挥手,语气也轻松了许多:“行了行了,别杵着了!检查仔细点,没什么问题就放行!别耽误了老子喝酒!”

士兵们见头儿收了钱,脸上也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自然也乐得行个方便。后续的检查便草草了事,几乎是走个过场。那几箱最重要的、内藏测绘工具和特殊物品的货物,甚至没有打开细看,只是用刀鞘随意地敲了敲箱板,便挥手放行。

危机如同夏日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商队众人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位,对王猛的急智和沉稳佩服不已。赵译官偷偷抹了把额角的冷汗,顾恺之则悄悄舒展开因紧张而握紧的拳头,看向王猛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与依赖。

顺利通过驿馆的初查,如同闯过了第一道鬼门关。商队不敢停留,立刻继续前行,抵达巍峨雄壮的潼关关城之下。这里的盘查更为严格,气氛也更为肃杀。巨大的关门如同怪兽的巨口,两侧箭楼高耸,旌旗招展,守军数量明显增多,且装备更为精良。关门处排起了长队,各色人等——商旅、流民、信使——都在接受着严格的盘问和检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守关的是一名氐人牙门将,身着铁甲,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过往之人,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心。

轮到王猛商队时,那牙门将亲自走了过来,他步伐沉稳,甲叶碰撞,发出有节奏的铿锵声。他再次仔细检查路引文书,手指逐字划过,并详细询问货物种类、价值、目的地,甚至具体到某些商品在江南的市价。王猛对答如流,神色坦然,将一个见多识广、精于算计的商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他甚至主动提及一些长安城内可能的买家,语间透露出对行情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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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门将点了点头,冰冷的目光在王猛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正准备挥手放行。他的目光却如同扫帚般,无意中扫过了商队中那几名一直低眉顺眼、沉默不语的成员。当看到李姓工匠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难以洗净的墨色污迹,明显是长期与斧凿锤锯打交道的手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敏锐的疑窦。这双手,与普通伙计或农夫的手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属于匠人的独特印记。

“你,”他指着李工匠,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做什么的?手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工匠的手,是其身份最明显的标志,在这敏感时刻,无疑是极大的破绽。赵译官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悬起,顾恺之几乎要屏住呼吸。

王猛心中电转,瞬间掠过数个解释,面上却依旧带着那副谦卑而略带困惑的笑容,仿佛不明白将军为何会对一个老匠人感兴趣。他抢先一步答道,语气自然流畅:“回将军的话,这是小号专门请来的老师傅,姓李。我们这绸缎生意,路途遥远,山高水险,难免遇到车驾损坏、货箱破损的情况,带上个手艺好的木匠、皮匠,路上方便修理车辆,照看骡马蹄铁,也能加固货箱,省去不少麻烦和银钱。您看这老茧,都是常年干活留下的,做不得假。”他一边说,一边示意性地看了看李工匠那双饱经风霜的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长途商队自带工匠修理车辆器具是常见做法,甚至可说是必备。那牙门将又仔细看了看李工匠,见他低眉顺眼,一副老实巴交、被官军吓住了的匠人模样,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不似作伪,便也打消了疑虑。或许是自己多心了,这些南人商贾,总是带着些奇奇怪怪的随从。

“嗯,过去吧!”牙门将终于下达了放行的命令,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沉重的潼关城门在绞盘声中缓缓打开一道仅容车马通过的缝隙,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仿佛极不情愿。商队依次通过这幽深的门洞,光线为之一暗,随即又重新亮起。当最后一辆马车驶出关门,车轮碾过关内土地时,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们终于进入了关中,进入了苻健所谓的“大秦”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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