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九族！”

李世民最后三个字，如同四记沉重无比的惊堂木，狠狠砸在太极殿的金砖之上，更砸在每一个王公大臣的心头。

大殿之内，死寂无声，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

诛九族，这是自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极刑。它代表着一个传承数百年的顶级门阀，将从根到梢，被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抹去，连一丝血脉都不会留下。

崔弘默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在听到这三个字后，所有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如同一张浸了水的宣纸。他瘫在地上，浑浊的双眼失去了所有焦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的木偶。

他完了。

清河崔家，这个在北魏时便已是天下望族，历经数朝更迭而不倒，甚至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庞然大物，在他手上，彻底完了。

“拖下去！”李世民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彻骨髓的寒意。

两名如狼似虎的金吾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的崔弘默，就像拖着一条死狗，向殿外走去。在拖拽中，他头上的梁冠歪斜掉落，滚落在地，那根象征着他身份与地位的玉带，也“啪”的一声脆响，不知是被谁踩断了。

直到被拖到殿门口，崔弘默才仿佛回过神来，他猛地挣扎起来，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吼：“陛下！陛下饶命啊！老臣糊涂！老臣糊涂啊！看在崔家先祖曾为大唐流过血的份上，给崔家留一丝血脉吧……”

他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而，龙椅上的那位帝王，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直到崔弘默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殿外，李世民才缓缓抬起眼，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以王、裴寂为首的几名世家出身的老臣，此刻个个面色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仿佛能感觉到，皇帝那冰冷的视线，正在自己的脖颈上缓缓刮过。

杀鸡儆猴，这只鸡，太大了。大到足以震慑天下所有的猴。

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气氛中，那个身负重伤、满身血污的百骑司小队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向前倒去。

离他最近的房玄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陛下……”小队长靠在房玄龄身上，意识已经模糊，嘴里却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喃喃着，“林大人……林大人他……让我们……一定要……送到……”

“朕知道。”李世民的声音，在这一刻，竟出奇地温和了下来。他走下御阶，亲自来到那小队长面前，看着他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看着他那条被斩断、只剩皮肉相连的断臂，这位铁血帝王，虎目之中，竟泛起了一层水雾。

“来人，传御医！用最好的药！将士为国血战，朕，绝不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李世民的声音，掷地有声。

殿下的武将们，如秦琼、程咬金等人，个个眼圈泛红，胸中一股热血激荡。

就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高亢的唱喏声。

“太原府别驾，林浩，奉诏觐见――！”

随着这声唱喏，整个大殿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

如果说，薛万彻和他麾下的百骑司，是带着一身血与火的惨烈闯入大殿，那么林浩的出现，则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名剑，锋芒内敛，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锐气。

他没有穿甲，只是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官袍。长途奔袭的风霜，在他俊朗的脸上刻下了几分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仿佛不是走在光滑的金砖上，而是踏在所有人的心跳节点上。

而在他身后，两名金吾卫押着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满脸颓败的胡人。那胡人虽然被绳索捆缚，但眉宇间那股桀骜不驯的悍气，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

“真是阿史那社尔！”殿中，有识得此人的武将，忍不住失声惊呼。

这可是颉利可汗的亲信大将，突厥有名的智将！多少次在大唐边境掀起腥风血雨，让无数唐军将士恨得咬牙切齿的家伙，竟然……竟然被林浩活捉了回来！

人证！比那箱子里的信件账册，更加无可辩驳的人证！

李世民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年轻人，看着他身后那个垂头丧气的突厥智将，心中所有的激愤、暴怒、担忧，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一股难以喻的激荡。

他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太极殿中回荡，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意。他笑着，眼角却有泪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