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几乎是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大殿。
身后,群臣或质疑、或悲愤、或冷漠的目光,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刺得他后背生疼。
黄皓小心翼翼地想要跟上,被他一个粗暴的手势拦在了殿外。
“谁都别跟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烦躁与疲惫。
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宫道上,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那些流,那些朝臣们一句句诛心之问,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累死…是被朕…活活累死的……”
他踉跄了一步,扶住身旁冰冷的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荒谬感涌上心头,几乎让他想要放声大笑,却又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压抑的哽咽。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的身影出现在宫道尽头,是张皇后。
她看着刘禅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担忧,快步迎了上来。
“陛下,”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抚慰。
“您…可是为了近日城中那些流烦忧?”
刘禅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皇后,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近乎惨笑的弧度:“呵呵…哼!好啊,真好!连朕的深宫之中,也传遍这等‘肺腑之’了?皇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痛楚。
“你是不是也觉得,相父…诸葛丞相,是朕,是朕这个无道昏君,为了揽权,或是出于猜忌,活活把他累死在五丈原的?说啊!”
张皇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得后退了半步,脸色瞬间苍白。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安慰,但迎上刘禅那灼灼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所有准备好的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确实听到了那些流,内心深处,那个“丞相是因操劳过度而早逝”的认知,与流中指控的“根源在于陛下”的推论,界限早已模糊。
此刻面对刘禅的逼问,她只能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这沉默,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刘禅的心脏。
“呵呵…呵呵呵…”刘禅低笑起来,笑声由低转高,充满了自嘲与悲凉。
“连你…连朕的皇后…也是如此认为的…好,很好…”
他不再看皇后,踉跄着转过身,倚着栏杆,望向宫殿巍峨的飞檐,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天崩地裂的日子。
章武二年,夷陵……那一把火,烧掉的何止是蜀汉七百里连营?
烧掉的是父皇刘备毕生的心血,是蜀汉几乎全部的精锐,是黄权、马良、张南、冯习……一大批能臣干将。
偌大的季汉,一夜之间,精锐尽丧,良臣凋零,剩下的只是一个元气大伤、内忧外患、摇摇欲坠的空架子。
他记得,那时的成都,人心惶惶,谣四起,南中诸郡闻风而动,纷纷叛乱,北方的曹魏虎视眈眈,东方的孙吴落井下石。
整个国家,真正是危如累卵,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是谁站了出来?
是相父诸葛亮。
那个清瘦、儒雅,目光却坚定如磐石的男人。
他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以一人之力,撑起了即将倾覆的社稷。
他外联东吴,重修旧好;内平南蛮,安定后方;他休养生息,发展农桑;他整顿吏治,选拔人才……是他,用那双曾经执羽扇、抚瑶琴的手,一点点将这个濒死的国家从悬崖边拉了回来,让它重新恢复了生机。
然后,就是那一次次矢志不渝的北伐。
>gt;“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这不仅仅是相父的梦想,也是父皇的遗志,是整个季汉政权存在的法理基石。
相父为此,殚精竭虑,事必躬亲。
刘禅的思绪飘向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