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正居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破旧的风箱。
眼前的世界开始出现重影,于谦那张悲戚的脸在他眼中忽远忽近。
不能让他看见。
不能让他看见自已这最后时刻的狼狈。
木正居深吸一口气,那口混杂着血腥味的冷气呛入肺腑,让他换来了片刻的清醒。
廷益。
于谦猛地抬头,膝行两步上前,双手死死扒住床沿:老师,我在!军医马上就到,您再等一会儿!
木正居摆了摆手,那个动作耗尽了他积攒许久的力气。
他指了指大帐门口,那厚重的帘布被风吹得鼓起,透进丝丝寒意。
别喊了,老头子我不行了,我知道。
你再帮老头子......最后一个忙。
于谦泪如雨下,拼命摇头:不,我不听!您得活着!你要好好活着!大明离不开您!
混账!木正居提着一口气骂道,眼神瞬间凌厉,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内阁指点江山的时刻,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于谦一怔,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敬畏。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哽咽着点头:先生您说……只要是您说的,廷益万死不辞。
木正居笑了。
那笑容里藏着嘲弄,也藏着一丝不舍。
不需要你死。你去营地大门。
他指向那个方向,手指微微颤抖。
老夫我在决战前,就差人在正门的那棵老胡杨树底下,埋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面……有我写给你的一封信。
原本想着,若是哪天我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走了,那便是绝笔。如今既然还能喘气,就不藏着掖着了。
木正居喘息着,目光灼灼地盯着于谦。
那是大明的未来,是老夫毕生的心血。你去,亲手把它挖出来,然后拿过来。我要看着你读。
于谦浑身颤抖。
他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老师是在支开他。
这一去一回,哪怕是用跑的,也要两刻钟。
两刻钟......
去!木正居低吼一声,双眼圆睁,若是那信丢了,老夫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这四个字太重。
重得压垮了于谦最后的坚持。
是……是!
于谦咬破了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重重地朝着木正居磕了三个响头。
先生,您等我!廷益去去就回!您一定要等我!
于谦爬起来,抄起营帐边的一把工兵铲,发疯一般冲出了大帐。
风雪卷入,帘布翻飞。
那个年轻的背影在风雪中狂奔,跌跌撞撞,却又快得惊人。
木正居看着那背影消失,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呵……
他身子一软,瘫倒在虎皮大椅上。
真像啊……
木正居喃喃自语,当年的我,也是这般傻,这般好骗。
他想起了那个蜀汉的茅草屋,想起了那个雨夜里,他也是这般在泥泞中狂奔,只为了去见丞相最后一面。
可是廷益啊。
你跟我当初一样,依旧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