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凤英哼着歌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周卫国和杨雪梅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周卫国听见开门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立刻冷哼一声,板着脸开始数落:“都这么晚了,还知道回来?一个姑娘家,天天往那个家属院跑,像什么样子!你也不知道羞,不怕别人说闲话?”
周凤英本来心情极好,结果刚踏进家门就听到老头子这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差点翻了个白眼。
她就知道,这老头儿嘴里憋不出什么好话。
杨雪梅看不过去,伸手用力在丈夫胳膊上拧了一下,疼得周卫国龇牙咧嘴,却生生忍住了没叫出声。
杨雪梅白了丈夫一眼:“行了!就你嘴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凤英,你别理你爸。”
周凤英放下包,走到父母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清了清嗓子:“爸妈,我有件事要和你们说。”
杨雪梅关切地问:“什么事啊?”
周凤英硬着头皮道:“这周末,我想和顾战回一趟他老家。”
此话一出,杨雪梅和周卫国都有些惊讶,尤其是周卫国,那脸色瞬间就黑了,眉头拧成了疙瘩。
杨雪梅明知故问:“凤英,你和顾战……回他老家,是想干什么?”
周凤英坦然道:“见他父母啊。爸妈,我们俩都确定关系了,感情也稳定,肯定要正式上门拜访一下,这是基本的礼数,也让他家里人放心。”
“凤英,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杨雪梅叹了口气。
周凤英:“妈!为什么还要考虑?今天晚晚已经说了,顾战的胳膊恢复得很好,只要他好好复健,以后生活工作都没问题!爸之前也答应了,只要顾战胳膊恢复好,就让我们俩在一起!”
周卫国黑着脸,沉声提醒道:“我当时可是有要求的!光胳膊好不行,他本人得有足够的能力和前途,能让我闺女过上好日子!”
周凤英反驳:“爸!你那点要求,对顾战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肯定能完成的,你别看不起人。”
周卫国见女儿如此维护顾战,还一副非他不嫁的架势,心里又酸又气,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被他迷了心窍!上赶着往人家家里跑!一个姑娘家,还没怎么样呢,就急着去见公婆,像什么样子!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周家的女儿多恨嫁似的!”
周凤英被父亲这话说得又羞又恼:“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以结婚为目的正经谈对象,见家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怎么就成上赶着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封建!”
“反正顾家我是一定要去的,你拦也拦不住我。”
周卫国听到这话,气得直接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一甩袖子,指着周凤英的鼻子骂道:“行!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好!你爱去就去!反正我懒得管你!到时候你在顾家受了委屈,吃了亏,可别哭哭啼啼地跑回来,到我和你妈面前诉苦!也别指望我们给你撑腰!”
放下这句狠话,周卫国胸口剧烈起伏,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转身便气冲冲地回了自己屋,把门关得震天响。
客厅里只剩下周凤英和杨雪梅。
杨雪梅知道丈夫的脾气和女儿的性子都劝不动,只能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爸他就是嘴硬心软,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顾家,说话做事多想想。”
晚上睡觉前,周卫国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份报纸,眼睛却根本没在看,半天也没翻一页。
杨雪梅洗漱完上床,伸手想把床头灯关上。
周卫国不满地“啧”了一声:“你没看见我正看报纸呢吗?”
杨雪梅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行了吧你,就这一页报纸,你都盯着看了快半个小时了,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吧?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凤英要去顾家的事?”
眼见被妻子一语道破,周卫国脸上有些挂不住,悻悻地把报纸放到床头柜上,叹了口气。
杨雪梅也靠坐在床头:“老周,说实话,一想到凤英以后真要结婚,离开这个家,我这心里还挺不是滋味儿的,空落落的。”
周卫国沉默了片刻,声音闷闷的:“舍不得又有什么用?那妮子心里哪还有我们这两个老家伙的位置?全都飞到那个顾战身上去了!这就是女大不中留,留着留着,就留出敌人来了!”
杨雪梅白了他一眼,忍不住抬手捶了他胳膊一下:“还不是你这张嘴太臭!明明心里也是关心女儿,怕她嫁过去受委屈,想让她多考虑考虑,可话到了你嘴里就全变味儿了!跟吃了枪药似的,非得呛得孩子跟你对着干!她能不跟你急吗?”
周卫国被妻子数落,梗着脖子辩解:“我这不也是为了她好吗?!那顾家条件不好,顾战那小子身体又没好利索,我这不是担心她以后日子难过吗?”
杨雪梅没好气地说:“就算你是真心为了她好,可你那张嘴就不会好好说话吗?关心的话到你嘴里全成了训斥和否定,女儿能听得进去才怪!她能不跟你急吗?你就是典型的好心办坏事,费力不讨好!现在知道郁闷了?以后啊,想关心女儿,得先学会好好说话,管好你自己这张嘴!”
周卫国被妻子一顿抢白,说得神情讪讪,刚才梗着的脖子也软了下来,似乎被戳中了要害,自知理亏。
他偷偷瞥了一眼妻子,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侧脸线条依然温婉柔和,此时因为含嗔带怒,更添了几分生动的神采。
周卫国看着她,心里那股因女儿而起的郁闷和烦躁,不知怎么就淡了下去,他凑近了些,“嘿嘿”干笑一声,厚着脸皮往媳妇儿那边靠了靠,放软了声音:“雪梅……”
杨雪梅正为女儿的事烦心,又被他这没正形的样子弄得一愣,下意识想推开他:“周卫国,你……”
话音未落,就感觉一只粗糙的大手不规矩地揽上了她的腰,还轻轻摩挲了一下。
杨雪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又羞又恼,低声道:“周卫国!你这老不正经的!手往哪摸呢!说正事呢!”
周卫国却耍起了赖皮,不仅没松手,反而把脸也凑到她颈窝边,带着胡茬蹭了蹭,闷声笑道:“这也是正事啊。”
杨雪梅被他蹭得痒痒,又气又好笑,心里原本还有些情绪,现在在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无赖行径搅散了大半。
她象征性地推了他两下,没推开,也就半推半就地由着他了。
这老家伙,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会来事!
......
刘静总是三天两头地来军区门口转悠,每次都提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或点心,有时候能在招待所里等上一阵,但沈晚从不见她,更多的时候,是连部队的大门都进不去,直接被警卫劝着离开了。
沈晚一开始对这种近乎偏执的自我感动式付出感到十分无语和困扰,她不明白,一面都没见过的母亲,如今做出这些姿态,究竟想弥补什么,又希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回应。
但时间久了,见对方打扰不到自己的生活,她便也渐渐习以为常,只当没这个人,更懒得去揣摩对方的心思。
这天,沈晚刚从药厂忙完回来,自己开着那辆修好的小轿车。
车子缓缓驶近军区大门时,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突然从路边冲了出来,直直地挡在了她的车头前!
沈晚心里一惊,连忙踩下刹车。
车子在距离那人几步远的地方停稳,她定睛一看,眉头顿时紧蹙起来,脸上浮起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又是刘静!
这时,刘静似乎也认出了车里的人,脸上瞬间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快步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这边,弯下腰,隔着车窗玻璃,小心翼翼地喊道:“晚晚?真的是你!我总算等到你了!”
沈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降下了车窗,目光冷淡地看着车窗外那张写满期盼的脸,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有什么事吗?”
刘静被她冷淡的态度刺了一下,神情有些讪讪,连忙将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保温桶从车窗缝隙递了过去,讨好道:“晚晚,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这、这是我今天一早起来炖的鸽子汤,这个季节喝了对我们女人是很补的,你拿回去,和沉舟一起尝尝,尝尝我的手艺……”
她的话带着一种卑微的殷勤,试图想和沈晚拉近关系。
沈晚俏脸微冷,目光扫过那个递到面前的保温桶,却没有伸手去接:“谢谢,不用了,我爱喝什么,沉舟爱吃什么,我们自己会准备。您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了,也不要再来部队门口。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刘静微叹一口气:“晚晚,你就那么恨我吗?”
沈晚挑了挑一侧的眉毛,脸上露出一丝带着嘲讽的似笑非笑:“恨?你想听实话吗?”
刘静点了点头:“晚晚,你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我都听着。”
沈晚淡淡开口:“实话就是,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