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比东安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把母子俩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东岑一直很安静,只是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指尖冰凉。
东安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鼓励的话,或者至少开个玩笑缓和气氛,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只是机械地走着,高跟鞋硌得脚后跟生疼。那嘎吱嘎吱的响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像在嘲讽她的无能。
直到走到小区门口,东岑才小声开口:“妈,你真的没工作了?”
东安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儿子。路灯下,小家伙仰着脸,眼睛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她忽然想起,东岑才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而不是为生计发愁。
“嗯。”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不过没关系,妈妈很快就能找到新工作。你妈我可是资深设计师呢。”
东岑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进了家门,东安没有开灯。她脱掉那双折磨了她一整天的鞋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心里。东岑默默放下书包,打开客厅的小灯,暖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室黑暗。
“妈,你饿不饿?”他问,“要不我去煮个面?”
东安摇头,径直走向厨房:“不用,妈来做。”
她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两个鸡蛋、半棵蔫了的白菜,还有昨天剩的冷饭。她盯着那些东西看了很久,脑子里一片空白。做什么?怎么做?她甚至连先开火还是先放油都开始犹豫。
“妈,”东岑跟到厨房门口,声音小心翼翼,“要不还是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我说了,我来。”东安的声音突然拔高。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也许是想证明什么,证明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证明她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从冰箱里拿出鸡蛋,手却在发抖,蛋壳磕在碗沿上时,碎屑掉进了蛋液里。
锅烧热了,她倒油,油温还没起来就把蛋液倒进去。鸡蛋在锅里摊成一片焦黄的不规则形状,边缘很快开始发黑。她手忙脚乱地翻炒,又把白菜切得大小不一扔进去,最后是冷饭。盐放多了,酱油也倒多了,整锅炒饭呈现出一种可疑的深褐色。
东岑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没再说话。
饭盛出来时,东安自己都愣了愣。焦糊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厨房里,那盘东西看起来简直像某种生化实验的失败产物。
“要不,我们还是点外卖吧?”她小声说,底气全无。
东岑却走过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他嚼得很慢,很用力,然后咽下去。
“还行,”他说,声音有点闷,“就是有点咸。”
东安的鼻子突然酸得厉害。她转过身,假装去拿水杯,用力眨了眨眼睛。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是应珊的微信语音。东岑眼睛一亮,抓起手机跑到客厅接起来。东安听见他小声说:“干妈,我妈被开除了她心情不好,正在做黑暗料理”
一分钟后,应珊发来消息:“东岑!千万别让你妈做饭!等我,我马上带吃的过来!”
东安从厨房探出头,正好看见东岑如释重负的表情。她瞪他一眼,小家伙却冲她咧嘴笑了,笑得有点讨好,又有点可怜巴巴的。
算了。东安放下锅铲,决定放弃这顿注定失败的晚餐。
等待应珊的这段时间里,东安洗了把脸,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头发凌乱,看起来狼狈不堪。她想起昨天这个时候,自己还在为相亲穿什么裙子发愁,多可笑,短短二十四小时,她的世界就天翻地覆。
一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东岑抢着去开门。门外站着应珊,手里提着两大袋外卖盒,香气立刻飘了进来。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个子很高,穿着剪裁得体的灰色衬衫,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东安愣住了。
应珊挤进门,一边换鞋一边嚷嚷:“东安我跟你说,你以后要是再敢自己做饭,我就跟你断绝闺蜜关系!东岑,来来来,干妈带了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咦,你脸怎么了?”
她这才注意到东岑脸上的伤,声音立刻变了调。
东岑还没回答,门口的男人已经走进来,很自然地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东岑:“送你的,无人机,最新款。”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东安这才看清他的脸——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端正,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亮,看人时专注而礼貌。
“这是冉教,”应珊介绍,耳朵尖有点红,“我们公司的副总。正好一起吃饭,听说你的事,就说过来看看。”
冉教朝东安点头:“东小姐,打扰了。”
“不、不打扰”东安还有点懵,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
接下来的半小时,四个人围坐在小小的餐桌旁。应珊带来的菜摆了满满一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东岑显然饿坏了,吃得头也不抬。冉教很自然地给他夹菜,问他要不要喝汤,语气熟稔得像是认识很久。
-->>应珊一边给东安夹排骨,一边追问白天发生的事。东安简单说了,省略了那些难听的细节,只说东岑因为和同学冲突,自己又和老板闹翻了。
“王建国那个王八蛋!”应珊一听就炸了,“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去年他们公司想跟我们合作,冉总你还记得吗?那家伙饭桌上动手动脚的,恶心得要死——”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眼冉教,声音小了下去:“反正,辞了也好!那种破地方,早晚得黄!”
冉教推了推眼镜,没接话,只是给应珊倒了杯水:“喝点水,慢慢说。”
东安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忽然有点明白应珊为什么喜欢这个人了。他话不多,但每个动作都透着恰到好处的体贴,既不过分殷勤,也不冷淡疏离。
“东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冉教转向东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