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派出去的小厮脚程极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碗跑了回来,额上满是汗珠,气喘吁吁。
“少少爷,冰饮买回来了!”
林永安接过碗,入手便感到一丝微弱的凉意。
碗中是半透明的浅黄色糖水,底部沉着少许果肉碎屑,仔细辨认,似乎是荔枝,而碗中央,只漂浮着三四块指甲盖大小、正在快速融化的冰块,分量少得可怜。
就这?林永安嘴角微抽。他小心翼翼地用调羹舀起一点糖水,喂到林康唇边。
糖水的凉意似乎刺激了林康,他眼皮颤动几下,缓缓醒转。
看到儿子正亲自喂自己,林康心中一暖,下意识张口咽下。那带着一丝稀罕甜味和微弱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确实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爹,感觉怎么样?”林永安关切地问。
“没事了。”林康挣扎着想坐起来,林永安连忙扶住他。
林康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冰饮,里面那几块小冰块已然化尽。他连忙推开碗,语气带着惯常的节俭:“好了好了,爹喝一口润润喉就行了。这东西金贵,剩下的永安你喝,你身子虚,正需要补补。”
林永安看着那碗在他看来品质低劣的糖水,又看看林康那副舍不得的模样,原身关于这个时代冰与糖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这大盛朝,没有制冰技术,所用的冰全靠隆冬时节从河中采掘,存入地底冰窖,小心保存至夏。
物以稀为贵,加上储存损耗,夏日里冰块价比黄金。
糖亦是如此,制糖工艺落后,提纯不够,糖价高昂,且多为色泽浑浊的黄糖或红糖。
即便是在安平公府这样的勋贵之家,一碗像样的冰饮也是极为奢侈的东西。
可即便价格如此昂贵,这冰饮的味道却实在不敢恭维。糖的甜味不够纯粹,带着杂质特有的味道,冰块在储存过程中也极易沾染异味,影响了整体口感。
这哪里是享受,简直是花钱买罪受。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永安的脑海。
制冰!制糖!这里面的利润,该是何等惊人!若是他能掌握更先进的技术,做出品质更好、成本更低的冰和糖,何愁不能财源滚滚?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扶林康坐稳,开口道:“爹,这冰饮价高质次,其中利润必然丰厚。孩儿想,我们或许可以做这冰饮,不,是做这冰和糖的生意!”
林康刚缓过气来,一听这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又跳起来,连声反对:“胡闹!简直是胡闹!我林家是世袭国公,你是我安平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士农工商,商贾乃是末流,最为下贱!你怎能自甘堕落,去行那商贾之事?
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林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满朝文武都会笑话我林康教子无方,生了个铜臭儿子!”
林永安看着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老爹,一阵无语。都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还惦记着那点虚名?
他耐着性子,开始摆事实讲道理:“爹,您先别急,听孩儿说完。咱们府里如今什么光景,您比我清楚。
除了朝廷那点俸禄,就指着城外那几个庄子的产出。可去年收成一般,府中开销又大,加上我以前不懂事,挥霍了不少。如今公库怕是没多少盈余了吧?”
林康脸色一僵,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儿子说的都是实情,安平公府表面风光,内里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林永安继续道:“脸面?爹,没钱哪来的脸面?难道要等到府里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或者您上朝连件像样的朝服都置办不起的时候,就有脸面了吗?
有钱,咱们才能维持国公府的体面,才能让您在人前更有底气。再说了,咱们又不是明目张胆地去开店叫卖,可以暗中扶持代理人,我们在背后掌控即可。有钱,才有地位,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林康听着儿子条理清晰的话,看着他眼中不属于往日纨绔的认真和锐利,心中震动不已。
这孩子,经此一劫,真的像是换了个人。他的话虽然直白,甚至有些离经叛道,却句句戳在要害上。
是啊,没钱,什么勋贵体面,都是空中楼阁。想想那些暗中经营田产、铺子的同僚,哪个是真的清高到不沾铜臭?
他脸上的怒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挣扎和犹豫。沉默了许久,他才重重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极大的妥协,压低声音道:“你当真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