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侄明白。”苏珩躬身应道,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功劳?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他看着孙强转身回去的背影,心中颇为无奈,知道自己在这条身不由己的路上,越陷越深了。
    ……
    日头西斜,将军寨的影子拉得老长。
    接风宴散场,各方人马也都有了去向。
    钦差苏珏、郡守林安国以及帅司来的黄大钟等人,皆因酒意酣然,加之秦猛盛情挽留,便决定在军寨住下,明日再顺便看看这边塞军寨的风物与防务。
    幽州治中从事孙强、郡城判官孙淼叔侄却是如坐针毡,一刻也不愿在这龙潭虎穴多待,执意要返回郡城。
    秦猛也未强留,只淡淡吩咐郡统制官张崇带兵“好生护送”,免得在半途之中有什么闪失。
    孙强叔侄离去前,终究不死心,总觉得不对劲。于是乎,借着最后的机会,试图与那些早先安插或被征调来的、原属幽州一系的良家子乃至担任仓曹副使的孙家旁支孙超等人接触。
    然而,这些人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对军寨现今真实的兵力、钱粮、防务核心等情况多有掺假。或者说些明显经过统一口径、带有误导的话。
    事实残酷地摆在眼前:
    经过秦猛的一番“整顿”和现实毒打,在生存与忠诚之间,绝大多数人早已做出了选择。
    所谓的幽州势力渗透,在胡萝卜加大棒高举之下,在这铁桶一般的军寨里,已然名存实亡。
    监镇衙门偏厅内,灯光闪烁。
    秦猛看着垂手站在下首的苏珩,脸上露出一丝还算满意的笑容:“不错,苏监镇,今日你应对得体,做出选择,算是顺利通过了试探。”
    苏珩脸上挤出的笑容僵硬无比,心中一片悲凉。
    他感觉自己就像提线木偶,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这种身不由己的滋味,难以喻。
    秦猛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要觉得委屈。树挪死,人挪活。在崔文远那边,你知道得太多,未必有好下场,杀人灭口,你见过的还少吗?
    但在我这里,只要你安分守己,踏实做事,我保你一家人平安,甚至还能让你在这位置上做出些实在的功绩,赢得边民几分敬重。
    这总比你过去在崔文远手下,干些盘剥百姓、为人不齿的勾当,活得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要强得多吧?”
    他顿了顿,看着苏珩变幻不定的神色,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其实你心里清楚,路该怎么选。有了第一次配合,就会有第二次,无数次。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跟着本将,洗刷掉过去的污名,成为一个真正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这方百姓的人,青史留名不敢说,但能让治下之民,念你一声好,岂不胜过遗臭万年?”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如意之事?有些时候,总要经历过挫折才能成长,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秦猛不再多,拍了拍苏珩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去。
    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苏珩的心坎上。
    苏珩独自留在昏暗的厅内,望着窗外逐渐浓重的夜色,内心挣扎如沸水。
    恐惧、不甘、屈辱,还有一丝被说中的隐秘渴望交织在一起。
    他回想崔文远、孙强等人那看似关切实则利用的叮嘱,对比秦猛直白却现实的威胁与许诺。
    崔刺史固然势大,但远在幽州,且其行事狠辣,一旦得知自己叛变,必定会来杀人灭口。
    而秦猛,手段酷烈,且就在眼前,掌控着他的生死,也似乎真的给了他一条“洗白”的路。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过一丝认命般的决然。罢了,什么忠义,什么派系,在身家性命和现实的利益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先保住眼前,保住家眷,依附这棵看起来更能遮风挡雨、甚至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新靠山再说。
    至少,秦猛承诺的“平安”和“功绩”,是眼下能抓住的最实在的东西。崔文远……那只老狐狸,未必靠得住,或许早点跳船,反而是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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