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早膳不欢而散后,夏静炎果然开始了他的“报复”。
接连两日,他没有踏足栖凰宫。但凤戏阳的桌案上,却开始出现各种“贡品”。有时是边疆快马加鞭送来的、带着冰碴的罕见紫玉葡萄,颗颗饱满,甜得发腻;有时是江南进贡的、需用特殊手法保存才能不失风味的精致软酪,入口即化,香气浓郁;有时甚至是番邦使臣敬献的、模样古怪却滋味独特的异域点心。
东西都是顶好的,送来的时机也恰到好处,仿佛是算准了她用膳或闲暇的点儿。但送来的人从不是夏静炎本人,甚至不是夜枭或白守拙,只是些面生的小太监,放下食盒,传达一句千篇一律的“陛下赏赐”,便躬身退下,不留任何交流的余地。
凤戏阳看着这些琳琅满目、几乎能堆满小半个偏殿的吃食,哪里不明白夏静炎的用意。他在用这种近乎“投喂”的方式,彰显着他的主权和“恩宠”,同时也在无声地宣告:看,就算朕不来,你也离不开朕的掌控。
幼稚,又带着他特有的偏执。
栖凰宫的宫人们私下里都羡慕不已,觉得皇后娘娘圣眷正浓。只有凤戏阳知道,那暴君此刻恐怕正躲在紫宸殿的某个角落,一边批着奏折或折磨着倒霉的臣子,一边想象着她对着这些食物“感恩戴德”或者“睹物思人”的模样。
她拈起一颗冰凉的紫玉葡萄,放入口中,甘甜的汁液在舌尖炸开。确实很甜,甜得有些发齁。
第三日傍晚,夏静炎终于纡尊降贵地来了。他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玄色龙袍穿得一丝不苟,脸色冷峻,仿佛前两日那些孩子气的“投喂”与他毫无关系。
他走进来时,凤戏阳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手边的矮几上,随意摆放着几样他送来的点心和水果,其中那碟紫玉葡萄已经见了底。
夏静炎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空了的琉璃碟,又飞快移开,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走到她对面坐下,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拿起一枚黑子,在空棋盘上敲了敲。
凤戏阳放下书卷,抬眸看他,语气平淡无波:“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了?臣妾还以为,陛下打算用那些甜腻腻的吃食,把栖凰宫直接填满,省得再踏足这‘无趣’之地。”
夏静炎落子的手一顿,抬起眼皮,阴恻恻地瞥她:“怎么?戏阳是对朕的赏赐不满意?”
“满意,怎么不满意。”凤戏阳拿起一块软酪,慢悠悠地掰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尤其是那葡萄,甜得很,就是吃多了,有点腻得慌。”她说着,还微微蹙了蹙眉,仿佛真被腻到了。
夏静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他费心搜罗来的东西,这女人不仅不感恩,还敢嫌腻?!
“腻了就扔了!”他语气恶劣,“宫里不缺你这口吃的!”
“那怎么行,陛下赏赐,乃是恩典,岂能随意丢弃。”凤戏阳从善如流,将剩下的大半块软酪放回碟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然后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夏静炎立刻警惕起来,身体微微绷紧:“你想干什么?”
凤戏阳没回答,只是伸手,从他面前的棋罐里,也拈起一枚白子,然后俯身,在棋盘上他刚才落下的黑子旁边,“啪”一声,干脆地放下。
“该陛下了。”她做完这一切,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逗弄炸毛猫儿般的笑意。
夏静炎:“……”
他看着棋盘上那枚紧挨着自已黑子的白子,又抬头看看她那张近在咫尺、卸去伪装后显得格外明艳张扬的脸,一股火气混合着另一种难以喻的躁动直冲脑门。这女人!她是在挑衅他!用这种轻描淡写的方式,无视他的“冷落”,甚至反过来掌控节奏!
他猛地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开。但凤戏阳似乎早有预料,手腕灵巧地一翻,反而主动将微凉的指尖,轻轻搭在了他欲要动作的手背上。
“陛下,”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哄劝的意味,眼神却依旧清亮,“专心下棋。赢了我,随陛下处置。输了……”她顿了顿,尾音微微上扬,带着钩子,“今晚的点心,陛下得陪我吃完那碟新送来的、据说能甜掉牙的蜜饯。”
这算什么?奖励?惩罚?夏静炎被她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弄得一愣,心头那股火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哭笑不得的憋闷。他发现自已那些惯用的、能让人恐惧战栗的手段,在她面前通通失了效。她不怕他的威胁,不贪他的赏赐,甚至……还敢跟他谈条件!
他死死瞪着她,试图用眼神让她退缩。但凤戏阳只是微微歪着头,指尖在他手背上若有若无地画着圈,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那姿态,不像是在面对一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帝王,倒像是在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夏静炎更加恼火,却又诡异地……受用。
“哼!”他最终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荒唐的“赌约”,猛地抽回手,恶声恶气道,“坐下!看朕不杀得你片甲不留!”
棋局再次开始。这一次,气氛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夏静炎落子依旧凌厉凶狠,带着一股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劲头,但眼神却时不时会瞟向对面。凤戏阳则显得从容许多,她不再刻意隐藏棋力,步步为营,偶尔还会在他陷入长考时,顺手将一块不算太甜的点心递到他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