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幽州又起了兵戈。叛军的旗帜插在城头的那日,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刘山人背着药箱,一手牵着玉娘,随着逃难的人流往南走。
老家的二亩薄田早被乱兵占了,农具烧的烧、抢的抢,只剩下断壁残垣。他听说魏州暂得太平,便揣着最后几个铜板,带着女儿踏上了漫漫长路。
路是用脚丈量的。玉娘的小鞋磨穿了底,父亲便将自己的布鞋脱下来给她套上,光着脚踩在碎石路上,血珠渗出来,很快又被尘土掩盖。
白日里,日头毒得能晒脱皮,他们便躲在道旁的槐树下歇脚。
槐树的叶子黄了大半,落得满地都是,踩上去沙沙响。父亲用破碗舀路边沟里的水,水是浑的,带着股土腥味,他便在树下等半晌,看着泥沙沉淀了,才敢给玉娘喝。
玉娘渴极了,捧着碗一饮而尽,却觉得喉咙里涩得慌。
夜里,就蜷在废弃的土地庙里。土地爷的泥像缺了条胳膊,脸上被人划了道口子,看着有些吓人。
父亲把药箱垫在她身下,那箱子虽不大,却能隔开地上的寒气。他自己则背靠着门板,挡着穿堂的风。门板上有个洞,风从洞里灌进来,呜呜地响,像有人在哭。
有次她半夜冻醒,听见父亲在哼一支曲子,调子古怪又苍凉,像风吹过空谷的声音。她问是什么,父亲说:“是你娘生前爱唱的,说唱了能心安。”可她听着,只觉得那歌声里全是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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