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在一旁安静地候着,他猜陛下这是下定决心了。
果然,又过了片刻,萧烨将茶盏轻轻搁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摆驾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朕去清芷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奏疏上,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补充道:“朕也想去看看,凝妃对母后的教诲,领悟得如何了。”
那领悟二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
“奴才遵旨。”李德全心中巨石落地,连忙躬身退出去安排。
皇帝的龙辇在夜色中无声滑行。这个消息,却比风传得还快。
永和宫内,贤妃正临窗静坐,面前摆着一局残棋。
贴身宫女芝兰快步从殿外走进来,将方才在御花园里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回禀了。
听完后,贤妃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漾开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随手拈起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恰好堵死了黑子的一条大龙。良久,她才轻笑出声:“人人都想往陛下跟前凑,想方设法地争宠献媚。费尽心思躲着陛下的,倒还是头一回见。这就有意思了。”
翊坤宫里,气氛则截然不同。
柳妃“啪”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湿了她绣着精致芍药的袖口。“你说什么?!她才刚解了禁足,陛下就去了清芷宫?!”
她本以为苏凝晚就算被放出来,也需蛰伏一段时日,今夜圣驾有极大的可能会来自己这里,连最喜欢的熏香都点上了。
前来报信的小宫女抖如筛糠,颤声道:“是……是,娘娘。听说……还是李总管亲自去传的口谕……”
“苏凝晚!”
柳妃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保养得宜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里,“你这个贱人,果然有几分狐媚手段!”
宫城深处,无数双眼睛都注意到了龙辇的动向。
一个个黑色的影子从宫墙的暗角里散去,将这个消息带回各自的主子那里。
龙辇最终在离清芷宫还有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萧烨没有让任何人通传,只带着李德全,二人如同暗夜里的访客,缓步走向那座宫院。
越是靠近,周遭便越是安静。
相较于其他宫苑星星点点的灯火和隐约的人声,清芷宫显得有些过于寂静了。
檐下的宫灯一盏都未点亮,只有寝殿的窗棂里,透出一点豆大昏黄的光晕,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般光景,倒不像是刚刚复宠的宫室,反而带着主人刻意为之的清冷。
比起禁足时的萧索,如今更多了几分闭门谢客的安然。
萧烨停下脚步,立在庭院的阴影里。
李德全在他身后,呼吸悄悄的放轻。
皇帝没有再往前,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知道,在这片沉寂之中,这个刚刚被放出、本该谨小慎微或是想方设法固宠的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是故作清高,还是真的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
他负手而立,凝神细听,等待着熟悉的他能听见的声音。
然而,预想中的内心独白并未出现。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更夫敲响的梆子声。
他的眉梢微挑了一下,心里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
就在他以为今夜不会再有什么“惊喜”,准备抬步上前的时候。
那道声音,毫无预兆地,带着几分慵懒和满足,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啊……人间……不,是退休生活,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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