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殿角,那盆兽金炭“嘶”地一声,不情不愿地吐出一缕黑烟,带着一股劣质炭特有的味道。
彩雀的手冻得有些发红,正拿着火钳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炭。
“没用的东西!”她压着嗓子咒骂,“内务府那些看人下菜的奴才,现在送来的都是浣衣局洗衣烧水都不用的渣滓,光呛人,不见热乎气儿。”
窗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那就让它呛着吧,正好给这宫里添点活人的烟火气。”
瑛贵人凝视着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苍白的倒影映在结了霜花的玻璃上,像一个随时会散去的影子。
彩雀放下火钳,端着一碗刚温好的杏仁茶走过去,放在主子手边的小几上。“主子,好歹喝口热茶暖暖手吧,这鬼天气,冷得能往骨头缝里钻。”
瑛贵人这才缓缓转过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瞥了一眼那碗茶,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手暖了又有什么用,整个天都冻上了。”
“可是……柳妃娘娘前儿不是才送了银炭来……”
“一车银炭?”瑛贵人发出一声嗤笑,“彩雀,娘娘是提醒我们谁正得势,而谁又必须对这点残羹冷炙感恩戴德。等炭烧完了,我们会比以前更冷。因为我们会记得,曾经暖过是什么滋味。”
彩雀咬紧了嘴唇,脸上满是挫败和不甘。“我们不能就这么坐着等火灭了啊!皇上已经快一个月没踏足后宫了,他再不来,这宫里就没人记得我们是谁了!”
“那就让他们忘了,”瑛贵人轻声说道,“或许,被忘了也是一种慈悲。”
彩雀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她看着自家主子那副万念俱灰的侧影,“不,”她低声但坚定地说,“奴婢不会让您被人遗忘的。”
她猛地一转身。“奴婢去绣坊看看,咱们的冬衣做好了没有。”
不等瑛贵人回答,她便推开沉重的殿门,大步走进了凛冽的寒风中,将她的主子和那杯没动的热茶以及那份寒冷的绝望,一同留在了身后。
彩雀带着满腔不甘冲入寒风之中。
这紫禁城里,从来不缺的就是反差。
与此处的冰冷萧索截然不同,清芷宫内正是一派暖意融融的热闹景象。
“哎,不对不对,小栗子,你那边的棉花都塞成一坨了!到时候硌着娘娘的屁股,仔细你的皮!”
宝珠清脆的笑骂声,引得清芷宫里众人一阵哄笑。
苏凝晚袖子高高挽起,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灰,正叉着腰,有模有样地指挥着一场乱中有序的工程。
殿中央的地毯上,放着一个布缝的大口袋。一群小太监和小宫女正兴高采烈地将一团团雪白的棉絮往里塞。
“娘娘,这……这到底是个什么大枕头啊?”小栗子一边费力地将一大团棉花铺匀,一边气喘吁吁地问。几缕白色的飞絮沾在他头发上,让他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不是枕头!”苏凝晚骄傲的宣布,“这叫‘摸鱼三号----堕落的温柔乡’!”
宝珠咯咯地笑了起来:“娘娘,这名字好生古怪。”
“这名字最贴切了!”苏凝晚冲她眨了眨眼,“因为人只要一躺上去,骨头都会酥掉,什么烦恼都忘了,再也不想起来干活了。你们说,这是不是个温柔的陷阱?”
她的解释又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棉絮,在从敞开的殿门倾泻而入的阳光下,像微小的雪花一样闪闪发光。
清芷宫里的笑声清脆得能传出很远,然而在这座宫城里,任何看似不经意的事情背后,都可能藏着最精密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