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弹冉冉升起,在蔚蓝的天幕划出一道白痕。
水清颜望着那痕迹,眼神平静无波。张敬的官位,春闱之后必失无疑,这是必然。
皇上给了水府五年面子,可这位大姐夫一桩案子未破,政绩全无,被罢官谁都无话可说。
她想帮张敬,不过是看在大姐水清城的份上。记忆中那位温婉端庄的嫡长女,本该有更好的姻缘,却因原主和胡氏的算计,下嫁寒门,成了京中笑柄。
这笔债,她既然用了这身体,就得还。
“小姐,该上车了。”青梅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水清颜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远处,张敬仍黑着脸,显然还在为那一巴掌恼火。
竹海深处,别院。
流壹单膝跪地,将山道旁所见一五一十禀报完毕,末了低声道:“那水四小姐最后当众掌掴张敬,所涉及皇子争斗、朝堂更迭,不似寻常闺阁女子见识。”
楚辰斜倚在软榻上,苍白的手指间捏着一枚墨玉玉佩,正是白日欲赠水清颜的那枚。他眼神望着窗外竹影,古井无波,仿佛流壹所不过清风过耳。
“不是说今日能等到你的有缘人吗?怎么还在这里躺着?”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自院外传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流壹闻声,立即起身去备茶。
片刻,一袭白衣的男子踏着满地碎阳落入院中,眉目舒展,气质洒脱,与这竹院的清寂格格不入。他径自走到楚辰对面坐下,接过流壹递来的茶,呷了一口才道:“怎么样,你那药引子,等到了吗?”
楚辰终于收回目光,将玉佩置于案上,声音淡淡:“遇到了。”
“哦?”白衣男子挑眉,“然后呢?是杀了取血,还是请回来了?”
“走了。”
“走了?”白衣男子险些呛到,“你楚世子亲自出马,人还能走了?怎么,对方是个绝世高手?”
楚辰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她不需要是高手。”
白衣男子放下茶盏,神色正经了几分:“此话怎讲?”
楚辰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心口,又指了指头。半晌,才道:“云景,有些药,未必需要血引。”
名叫云景的白衣男子微微一怔,看着楚辰平静无波的侧脸,忽地笑了:“有趣。看来这位药引,不太听话啊。”
水府。
暮色四合时,水清颜被张敬的马车送回府门前。张敬甚至未下车,只隔着车帘道了声“好自为之”,便命车夫调头离开,背影匆匆,似急于摆脱什么麻烦。
水清颜站在朱漆大门前,望着门楣上“敕造水府”四个鎏金大字,脊背挺直。青梅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半步。
管家福叔早已候在门口,见水清颜一身狼狈却神色平静地走来,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忙上前躬身:“四小姐,老爷和几位姨娘都在正厅等着您。”
“有劳福叔。”水清颜颔首,语气平淡。
踏入府门,熟悉的亭台楼阁映入眼帘,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主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骄纵、任性、被人利用,也被人轻视。
正厅灯火通明。
水益元端坐主位,年近四十,面容仍见俊朗,只是眼角刻着岁月与权势沉淀下的纹路,此刻正端着茶盏,神色难辨。
右手下首坐着掌管中馈的二姨娘胡氏,她今日换了身藕荷色裙衫,发间插着赤金点翠步摇,仪态端庄,只是眼下略有青黑,显是未曾安眠。对面是喜静养花的三姨娘曾氏,素衣简钗,低眉顺目。曾氏身旁则是年轻娇媚的四姨娘白氏,她原是胡氏身边的丫鬟,两年前被水益元收入房中,最是会撒娇讨巧。
水清颜迈入厅中,脚步不疾不徐。
胡氏立刻起身,快走两步上前,未语先红了眼眶,伸手欲拉水清颜的手:“我可怜的孩子,这一夜可把姨娘担心坏了!快让姨娘看看,伤着哪儿没有?”
声音哽咽,情真意切。
水清颜却在她指尖触碰到自己前,微微侧身避开。她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胡氏保养得宜却难掩算计的脸,记忆中这位二姨娘掌权后,原主该有的份例从未准时,四季衣裳也总是过时花色。而此番拜佛之行,正是胡氏极力促成。
“父亲。”水清颜径直走向主位,朝水益元福身一礼,“女儿平安归来。”
胡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关切的表情也凝固了一瞬。四小姐平日虽背地里抱怨,当面却总是亲热讨好,今日这是
她很快掩饰住诧异,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退回座位,语带委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爷,妾身这是高兴得糊涂了,忘了规矩。”
水益元放下茶盏,蹙眉看向水清颜,目光锐利地在她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她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上。这个女儿,他已有三年未曾正眼瞧过了。
“为何推开你二姨娘?”他开口,声音沉肃,“你可知你失踪这一夜,她为你大姐挡了一刀,又为你哭到天明?”
水清颜抬眸,迎上父亲的视线,声音清晰平稳:“父亲此差矣。女儿落难归来,首要应向父亲请安报平安,此为人伦孝道。至于胡氏——”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脸色微变的胡氏,“她身为妾室,见嫡女归府,不上前见礼已是疏漏,反以长辈姿态执手问询,于礼不合。女儿避让,是遵礼法,正名分。”
话音落,厅内一片死寂。
白氏和曾氏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四小姐何时在乎过这些虚礼?她眼里不是只有胭脂水粉、华服美饰和二皇子吗?